“商量完了嗎?”倚在道觀門邊,懷抱一支木劍的趙玄陽,渾不見與姜望對話時的霸道氣勢,一臉頭疼欲裂的表情。
掏了掏耳朵,才懶懶開口:“商量完了,我就該出發了。”
道觀里,幾名道士面面相覷。
過得一會,立即七嘴八舌起來——
“你還沒走呢?”
“人跑了怎麼辦?”
“放心,在玄陽面前,他跑不了!”
“我跟你說話了?”
“狗在跟我說話!”
“我在跟狗說話!”
……
趙玄陽默默翻了個白眼。
他是這六位道士聯手培養起來的天驕,算是所謂靖天六友的唯一傳人。
但從小到大,聽得最多的,并非什麼道家經典,也不是什麼奇妙道術,而是這些人的嘴皮子官司……
造孽啊!
趙玄陽在心中為自己哀嘆一聲,足尖稍點,便已消失在道觀里。再不理會身后這些人的爭吵。
雖說不是很在意這事,但既然已經把話放出去了,若真讓姜望逃掉,他面子上可真過不去。
……
唯一弟子趙玄陽已經離去。
道觀里的爭吵卻還未平息。
“看看你這丑貨,把我乖徒兒煩成什麼樣了?”
“醒醒吧你,沒有你都好好的!叫你好好閉關,你像個猴子似的坐不住!”
“我來說句公道話……這件事明顯你們兩個都有責任。一個丑,一個鬧,根本不行嘛。”
……
吵嚷聲明明激烈,卻始終不曾傳出殿外。
當一片樹葉便微風卷來,落進殿中時。
還是六個蒲團,只是蒲團為石質。
還是有六個身影,只是其身為泥塑。
落葉飄轉,殿中已無聲。
好像從來不曾喧囂過。
===第七十四章 申飭===
懸空寺屬地。
還是在那座無名小山,盤腿坐在山頂上的苦覺老僧,一邊摳著腳,一邊以一副漫不經心的姿態問道:“臨淄好玩不?”
不遠處,規規矩矩坐在一塊干凈石板上的凈禮和尚,一臉的心有余悸:“臨淄好可怕。”
“沒有師父陪著,你的確是罩不住……畢竟年輕啊。”苦覺感嘆一聲,又復冷笑:“哪個老東西欺負你不成?怎麼可怕了,說來聽聽?”
凈禮和尚癟著嘴道:“一群女的摸我。”
“呵呵,這算什麼。”苦覺這句不屑一顧的話剛說出口,才真正反應過來,徒弟到底說了什麼。
他頓時笑不出來了。
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凈禮和尚的光頭上,留下五個蘸泥的指印:“小兔崽子玩得這麼花!?”
他越想越來氣,爬起來就擼袖子:“兩個沒良心的王八蛋!你們師父在這里喝白粥,你們在臨淄喝花酒!”
凈禮雙手抱頭,卻茫然問道:“什麼是喝花酒?”
“你還跟我炫耀!”苦覺簡直要氣炸了,原地跳得老高:“今天不好好教訓教訓你,你不知道什麼叫尊老……”
他忽然換上一副笑容,在凈禮和尚锃亮的腦門上摸了摸,語氣也變得很輕柔:“尊老愛幼,亦是一種慈悲心。我輩僧人,行走于天地,要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要對得起心中佛祖,更要對得起蕓蕓眾生。你可悟了?”
凈禮和尚懵懂地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蓋在無辜的眼睛上:“弟子不是很懂。”
“沒有關系。”苦覺笑意溫柔,顯得十分有耐心:“為師慢慢跟你講……咳!”
他輕咳一聲:“某些人今日怎麼得空,來我三寶山啊?”
一個面容嚴肅的黑衣和尚,自遠處緩步走來,步雖緩,每一步的跨度卻很大,幾步便到了近前。
“你上次不是還說,這里改名叫靈山了嗎?”他皺著眉頭問道。
“又改啦,苦諦師叔!”凈禮和尚在一旁乖巧地回道:“現在叫三寶山呢!”
對這個單純干凈的小和尚,苦諦還是很喜歡的,難得有閑情地問了一句:“我見此山光禿禿,既無寶氣,亦無福氣。不知這三寶,從何說起啊?”
他其實是在考教這位極有靈性的師侄。
釋家以佛、法、僧為三寶,分別是佛陀、佛理、傳承佛理的僧眾。
這是剛入門的沙彌都知道的事情。
但具體到每一位修行者自身,亦有對三寶不同的認知。三寶可以在身外,可以在心間。
佛有萬萬種,所持皆不同。
他也頗為好奇,這位“出淤泥而不染”的小師侄,心中三寶為何。
聽得師叔發問,凈禮和尚一臉驕傲,大聲說道:“苦覺的知識!苦覺的經驗!苦覺的智慧!此為我佛宗三寶!此山所以得名!”
苦諦只覺眼前一陣發黑,有一種將要暈倒的感覺。
他幾乎要造口業,想對苦覺破口大罵。
真真是誤人子弟啊!
多麼單純的一個小和尚,成日里都教了些什麼!
但最后還是忍住了。
忍住不是因為怕造口業,修行到他這等境界,早就不拘泥于戒律,只是……罵不過。
他深吸一口氣,善哉善哉。
“苦覺啊。”他目光從凈禮身上移開,落在苦覺身上:“你最近在忙些什麼?方丈講法,你已缺席三次了。”
苦覺乜了他一眼:“他愿意講,你們聽不就行了?我在教徒弟呢!你剛難道沒聽見?這麼聾是怎麼執掌的觀世院?年紀這麼大,老眼昏花、耳聾人呆的,不如不要干了,我給你推薦一個人!”
他連珠箭也似,劈頭蓋臉就是一頓。
“你覺得誰合適?”苦諦忍著怒氣問道。
苦覺一副‘你真是沒長眼’的表情,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縱觀這懸空寺上上下下,能當大任者,舍我其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