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
黃河之會上的利益,他沒有能力再做影響。脫離黃河之會這樣的盛會,相對于天下局勢,年輕天驕們的力量,還是太過微弱。
而自身的價值……
雖然他自認為價值極高,遠遠超過傅抱松、黎劍秋之流。
但恐怕在莊高羨和杜如晦看來,一個死在觀河臺上的林正仁,要比茍活下來的林正仁,能夠體現更多的價值。
楓林城的真相,還是他推斷出來后暗示祝唯我的,他如何不知道這對君臣會如何考量!
這兩個人只會拿戰死的他和茍活的他做對比,所以他是如今的莊國年輕一輩第一,現在也像條小狗一樣被掐著后脖頸吊著!
怎麼辦!
林正仁努力蓄積著全身的力量,在凜冽的風聲中艱難開口:“正仁自知萬死難贖此罪,好在無限制場所有人都棄賽了,我們莊國并不顯眼……”
風聲繼續呼嘯。
對于他的“提醒”,杜如晦顯然無動于衷。
他棄賽的性質,和那些人截然不同。他自己當然清楚。
但仍要提一嘴,為自己掙扎一番。
路是一點一點趟出來的。哪怕有一丁點的可能,他都不會放過。
在刺骨的風刀中又熬了一陣,林正仁又道:“我真恨自己無能,不能相阻。叫姜望那亂臣賊子,竟摘了魁名。其人恨國如此,有此天資,有此榮魁,又身在強齊,已成我莊國心腹大患!”
云景飛速倒退,而風刀依舊。
林正仁艱難地問道:“您有沒有想過……要怎麼對付他?”
凜冽的風聲中,杜如晦的聲音終于響起:“這已經用不著你操心了。”
林正仁心底松了一口氣,但面上反而更痛苦:“是……我已是該死之人。
我操不操心都無足輕重。只是……咳咳咳!”
他灌了幾口風,劇烈地咳嗽了一陣,而后繼續道:“如果您決定對付他,我是一個非常好用的工具。我全族都死在他手里,我們有血海深仇。我就是他的污點,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他作惡的證據。”
杜如晦驟然停身,仍是單手掐著林正仁的后脖頸,將他半提起來,低頭俯視著他。
慣來待人和藹的杜如晦,在這樣的狀態下,才見得了幾分一國之相的威嚴。
他目光深邃地看著林正仁:“我其實現在很懷疑,你林氏全族……當真是姜望所殺?”
這話里的不信任和厭棄已經如此明顯,但林正仁心中大石反而落下。
只有確實想要利用這件事,杜如晦才會需要考量其真偽。
所以他……找到了自己于其人的價值所在!
林正仁努力控制著痛苦的表情,讓自己更謙卑,更順服:“望江城是莊國的望江城,這件事想有多真,就能有多真。我愿意做任何配合。”
沒有回應聲。
疾風呼嘯而過,一團稀薄的云氣,在空中打了一個寂寞的旋兒。
===第三章 喧囂時===
晏撫大擺慶功宴,幾乎包下了豐城所有的酒樓。
流水席開遍全城,不管是誰,不管來自哪里,上桌就吃。
為姜望慶功的條幅,幾乎隨處可見。無論走到哪里,都是議論魁名的聲音。
此宴三日三夜不歇。
附近不少城市,都有人聞風趕來,吃這免費的宴席。一時之間,姜望之魁名,就連販夫走卒也盡知。
曹皆是個低調的性子,卻也對此不作阻攔。因為多年無魁的齊國,也確實需要這一場張揚。
主宴自然擺在齊館,與宴者多為齊人。這并非是齊國官方的慶功活動,性質只能算是姜望友人私底下的慶祝,當然氣氛也更自由。
說是宴飲達旦,實則三更不到便已歇。
原因說來有趣——酒宴的主角,天下第一內府姜望,還要趕著去做晚課。
這一晚。
豪擲萬金的晏撫,盡忙著與溫姑娘竊竊私語。
觀河臺法天象地驚天一吼的重玄勝,熱情邀其堂兄參與慶功,意甚驕矜。
李龍川酒量甚佳,家世又高,幫著姜望擋了不少酒,依然神態清醒,足見世家風度。
倒是已經戒酒的許象乾面紅耳赤,激動得詩情澎湃,在宴席上接連作詩十九首,首首不離“雙驕”“雙雄”“雙壁”字樣,甚至于表示已經感受到了下一個神通的呼喚,該神通就叫“詩仙人”,趕馬山雙驕,真乃詩劍雙絕……
樓上清靜些的一桌上,聽著樓下的高談闊論,照無顏有些嫌棄地道:“姜青羊之所以要趕著去做晚課,也是實在受不了這些詩句吧?”
子舒雙手捧著一個大酒杯,時不時抿一口,小臉微紅,嘻嘻地笑:“我感覺寫得還可以啊,押上韻了都!辭藻雖有欠缺,但很寫實!”
照無顏無語地看了她一眼。
你爹可是龍門山主,你家是飽學之家。你對詩句的要求就僅此而已?
押上韻就行?
更過分的是……
哪里寫實了!
是“古今同慶姜望魁,象兮乾兮放光輝”寫實,還是“趕馬山絕唱,文思如水飆。人間已無敵,絕世這雙驕。”寫實?
但她看過去的時候,發現子舒正好也奇怪地看著她。
“怎麼了?”照無顏莫名有些心虛,強自鎮定地問道。
“奇怪呀。”子舒歪了歪頭:“師姐你可從來不會在背后議論誰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