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內府境天驕秦至臻,這個名字姜望當然記得。
其人的相關資料,姜望也翻閱過很多次了。
無論是過往戰績,還是他給人的印象,都是“強硬”二字。
強大的強,堅硬的硬。
如礁石可迎怒濤,激流之中,千百年獨自佇立。
姜望坐定不動,只道:“讓他過來。”
迎上前去的兩名天覆軍士卒于是站在道旁,沒有再阻攔。
但秦至臻還是豎起手掌,示意他身后跟著的一隊霸戎軍士卒停下,停在在天覆軍士卒的防衛圈之外。
身披漆黑重甲的霸戎軍士卒,與身穿紫金色戰甲的天覆軍士卒相峙。
而秦至臻獨自走近前來,走到姜望的面前,與他對視。
姜望心里的第一個念頭是——
假如左光殊這一次拿到了楚國的內府境名額,又恰巧遇上此人,一定很想給他一個教訓。
當然,任何一個楚人,都不會想跟秦國人客氣。
姜望一開始來黃河之會的目的很純粹,就是想爭天下第一而已。
不過在天下六強的對手之中,他想要“給點教訓”的對手,還是有個排序的。
把左光殊氣得罵娘的項北,是第一。
左光殊一定很想痛打的秦國同境天驕,是第二。主要是因為秦國人的身份,倒跟秦至臻本人的關系不大。
左光殊沒能來,他這個獨孤大哥,總要幫忙出口氣。
當然,也有很可能氣沒出成,反被人打得一肚子氣。畢竟面對這些頂級天驕,誰也不能說自己就手拿把攥,穩穩不失了。
但氣勢不能輸!
不管面對誰,心里都要有暴打他們的準備。這才是爭天下第一的志氣。
正在對視的兩道眼神,一方沉重而有力,一方清澈且堅定。
而他們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種共通的、絕不放棄的力量。
姜望始終沉默。
作為主動拜訪者,秦至臻率先開口了。
他的聲音,遠比他的年齡厚重。而他的語速,緩慢且有力。像一塊礁石,緩緩壓了過來。不容閃避,也不容抵抗。
“有個人跟我提起過你。”
他這樣開場。
他說話的時候,氣場就好像已經擠壓過來,擠占一切多余的空間,要碾得人窒息才罷休。
其時,喬林坐在姜望左邊的位置,隨時傳音“遞情報”。
右手邊的座位空著,其他的天覆軍士卒守在更外一圈。
姜望看了一眼右邊的空位,很有禮貌地示意道:“坐下聊。”
秦至臻想了想,邁開步子,真的就跨了過來,側身一轉,在姜望右邊坐下了。齊楚兩國的內府境天驕并肩而坐,不知在商談著什麼,這一幕引得無數人心中猜想。
但沒有幾個人敢把疑惑流露在眼神中,甚至大大方方看過來的人都不多。
唯獨正對面的黃舍利是個例外。她大馬金刀地坐著,正以一種“你們這些陰險嘍啰瞞著老娘在搞什麼陰謀詭計”的眼神看了過來,格外的肆意和輕蔑。
姜望只當做沒有看到。
待秦至臻坐定了,才開口問道:“誰跟你提起過我?”
“一個修習古飛劍之術的人。”秦至臻慢慢說道。
他這句話的語氣很慎重,表示他提及的,是一個值得認真對待的人。
他也同樣沒有理會黃舍利。
姜望看著場下,面容儒雅的林正仁已經走上了丙字號演武臺,從容自信的江離夢正在登臺的路上,這場他期待已久的戰斗,馬上就要開始了。
他本來要以最冷靜的狀態,將林正仁好好研究個透徹。
但此刻,他的心已經亂了。
他沒有移轉視線,只問道:“哦?”
“他叫向前。”秦至臻說。
“所以。”姜望問道:“你們是朋友?敵人?”
“不是朋友,也算不上敵人。”秦至臻很平靜地說道:“他挑戰了我的朋友,然后我去挑戰了他。他跟我說起了你,我就來看看你。就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
姜望沉默了片刻,然后問道:“他現在怎麼樣?”
他沒有問勝負,因為現在是秦至臻坐在這里,勝負很明顯。
秦至臻笑了。
這個如礁石一般的男人,笑起來也一點都不輕松,顯得過于沉重,有一種令人不安的壓迫感。
“等你擊敗我的時候,我再告訴你。”他這樣說。
姜望仍然看著演武臺的方向,沒有太多情緒的流露,只輕聲道:“好。”
如此隨意,但如此篤定的一聲“好”。
秦至臻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起身道:“告辭。”
姜望依舊平靜:“慢走。”
秦至臻離開座位,邁步往下走。
一襲黑衣的秦至臻,像一塊礁石,在河流的沖刷中,慢慢地往下方移動。
往下走到看臺底,然后右轉。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嚴格設定好的,半點也不偏移。
快要走出天覆軍士卒的防護范圍外時,他忽然又回頭看向姜望,用一種他很少有的、好奇的眼神:“你不想問問,他是怎麼跟我說的你嗎?”
姜望終于把視線移回來,很認真地看著他:“等我擊敗你的時候,我再問你。”
【你最好準備了答案。】
“好。”
這回是秦至臻說這個字。
然后這個黑衣的男子,便帶著沉默的霸戎軍士卒,走向了右邊的看臺,也同樣占據了一大塊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