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只手,和這柄刀,很融洽。
姜望認真看著它們,恍惚有一種感覺。手仿佛是刀的長柄,刀仿佛是手的延伸。
那種親密無間的聯系,是他非常熟悉的。
因為當他握住長相思之時,亦然如此。
人與刀能夠融洽至此,其人的刀術必定不凡。
這個林羨……
之前聲名不顯,大概是容國想要在這次黃河之會上一鳴驚人。
在這個波瀾壯闊的大時代,很多國家,很多個體,也都在竭盡所能地奮斗著啊……
喬林作為天覆軍的精銳,本身戰斗經驗非常豐富,對于戰斗的勝負,有自己的理解。
但是對于姜望的判斷,他是無條件相信的。
所以立即轉變了立場,很有些幸災樂禍地笑道:“那麼林羨是扮豬吃老虎?有意思了,看觸憫那個張狂大意的樣子,說不得就要止步于此,連正賽名額都拿不到!哈哈,夏國人!”
他之所以如此相信姜望,毫不猶豫地轉變立場,其實并不是因為姜望取得了黃河之會的名額。
而是因為王夷吾。
一路走來,打遍軍中無敵手、被很多士卒崇拜的王夷吾。在摘下古往今來第一通天境之榮譽后,騰龍境同境敗給姜望,躍升內府又敗。
這個戰績震動了臨淄,在軍中更是引起驚濤駭浪。
正是因為王夷吾一路走來,每一境在軍中都是統治性的強大。對于齊國軍人來說,同境擊敗王夷吾,比什麼都有說服力。
姜望端坐,扶膝不語。他已經進入“戰斗”中,在感受戰斗雙方的氣機。
……
場上,在諸多目光的注視之下,林羨握著自己的刀,一動不動地看著對手。
觸憫靜靜地與他對視。
柴刀無鞘,這樣的重刀,這樣的形制,也無鞘可養。
但它并不顯得孤僻。
手是它的支撐,是它的力量源泉。與它緊密相連,同心協力。
當神策軍的將領宣布戰斗開始。
林羨的手就已經動了。
他的表情依然內斂,還有一點怕見生人的羞澀。
但是他的刀往前砍,就像砍柴那樣自然。
即使是一個稚嫩的、羞澀的少年郎,砍柴也可以很用力。
因為……殺人有罪,伐樹有理。
他的眼中已經不存在對手,只存在一顆“樹”。
等他伐薪歸去的樹。
所以這一刀,理所當然。
極重極兇,卻又不帶殺意。
正是如此,這一刀才難以抵擋。
一個非金非木的方塊,恰于此時此刻,墜落在柴刀的鋒線前。
像是宿命的相遇。
鐺!
柴刀斬上方塊的同時,這個方塊頓如花苞綻開。
倏然膨脹,探出散發著金屬光澤的五指,一把抓住刀鋒!
于此同時,才是軀干,頭部,雙腿,另一只手……一一展開。
這是一個與常人等高的機關鐵人,有著可怕的防御力,能夠徒手接刀。而且是接住這樣重、這樣狠厲的一刀。
從這空手奪刃的精準來看,在徒手戰斗方面,這具機關鐵人預設的搏殺之法恐怕不下于百套。
它的反應,比一般的內府境強者更直接,更強硬。因為沒有對于生死的感觸,自然也有更多選擇!
姜望倒并不意外于觸憫是墨家修士,喬林如果連這都不知道,也枉得碎嘴之名,早就告訴過他了。
此時的林羨,做了一個非常簡單的動作。
他拔刀。
就像砍柴時,柴刀的刀鋒不小心陷進樹里,于是拔起來,于是再砍。
這當然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他拔刀的動作也很輕松。
但問題在于……
這把刀明明已經在觸憫的機關鐵人手里,明明已經被死死抓住刀身!
這就絕不簡單!
柴刀好像突然就失去了束縛,再一次出現在林羨的手中,再一次自由且自然地斬落。
鐺!
機關人閃避不及,也沒來得及格擋,就直接被一刀斬上左臂。
火光四濺!
那不是火行道術,是赤裸裸的,柴刀斬上鐵手、金鐵交擊所撞出來的火星!
咔咔咔……
機關鐵人發出非常艱難的噪聲,但整只機關左臂卻無比順利地飛起,墜落!
柴刀砍下了一根柴。
樵夫自然不會就此停歇。
他要砍下更多的柴,他要滿載而歸。
很多人在等他的收獲。
樵夫的家,在等他!
所以林羨往前走。
他的腳步很簡單,很平常。
抬腳,邁步,簡單得像是樵夫走向下一棵樹。
但這一步,已經繞過那機關鐵人,與觸憫迎面。
這一步的感覺,甚至讓姜望想起了自己的平步青云。
而林羨只是提刀,再斬。
砍過樹的人都知道,一棵樹很難被一刀就砍斷,需要從不同的角度切入、向同一個水平線的創口發力。
所以林羨的刀,也換了一個角度,斜斬向觸憫的腰部。
太自然了,也是太“實在”的一刀。
林羨像是已經按住了這棵“樹”,馬上就將其攔腰截斷。
這一刀若是落實,只怕觸憫的上半身與下半身便就此分離。
但在林羨的腳步之前,有一個黑黝黝的圓球。
這個圓球,也不知是何時出現在那里,在此時,猛地膨脹起來,
圓殼打開,一只虎狀機關獸沖出圓殼,一口就咬在刀鋒上!
那圓殼收在身后,竟成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