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有一股瀟灑利落的勁,也不用人伺候,自己一掀轎簾,坐了進去。
華英宮主本人不在意,姜望也沒什麼好避嫌的,跟著彎腰上了轎中。
值得一提的是,華英宮的轎子,比之重玄勝特制的大轎,無論從大小上、還是舒適程度上,都遠遠不如。
只能說姜無憂不是個貪圖享受的性子。
克己自苦者,必有遠圖。
轎內兩人對坐。
姜望張口道:“宮主殿下……”
姜無憂一抬手:“等會再說。”
于是轎內無聲。
既然姜無憂無意現在說些什麼,姜望就端謹正坐,閉目修行。
華英宮主看了看端坐對面的、這個很快進入修行狀態的少年,不由得笑了笑。也自閉上眼睛,進入修行中。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其實是一種人。
北衙所處的地段還蠻繁華的,轎外是早已蘇醒過來的臨淄。
喧聲入轎,轎內不聞。
四名轎夫抬著這頂轎子,腳步沉穩,一頭撞進了人潮中。
===第三百一十三章 人間悲歡各不同===
華英宮的轎子,在一條深巷盡頭的茶樓前停下。
這自然是重玄勝的產業,專用于私下小聚。
早先姜望去七星谷之前,李龍川等人就是在這里為他踐行。
走進茶樓,進得雅間,重玄勝和十四早已等在里面——當然不是說他與華英宮有什麼私底下的接觸,而是要雙方一起,就今日之事討論出個章程。
畢竟他們都去接了姜望,姜望也免得分別再應對一遍。
姜無憂和姜望各自坐了。
華英宮主在任何地方自然都是主角,她抬了抬手,直接說道:“你還有什麼可以跟我們講,但是不方便在巡檢府說的麼?”
姜望想了想,把“張詠”當時質問他的原話,復述了一遍。
為什麼小國之民飽受折磨,大國之民卻可得享安寧……諸如此類。
這話他自是不方便在巡檢府說的,因為他自己,也是出身“小國”。很容易讓人產生不必要的聯想與懷疑。
彼時說這些話的時候,張詠憤懣、絕望、痛苦。
姜望復述之時,盡量不摻雜半點情感。
房間里的其他三人,姜無憂、重玄勝、十四,都認真聽著。
聽姜望復述罷了。
姜無憂冷笑一聲:“他以為齊國的強大,只是因為吸他們的血嗎?他以為他們那些小國的弱小,只是因為上貢嗎?權利須和責任相對,你承擔多少,才能夠攫取多少!翻翻史書,看看這個世界,有多少國家消亡!如果不是我大齊庇護,他們很多國家,連國家都未必會存在!還想擁有開脈丹,還想擁有超凡修士?孰為可笑!”
從很多層面來說,姜無憂的話,都是沒有錯的。大國享有更多資源的同時,也承擔了更多責任。別的不說,只一點,每年有多少齊國修士戰死海疆?
這可能是小國修士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的數字。
唯獨是……那些存在于“小國”兩個字背后的,那些活生生的人,那些小國寡民的悲慘處境,確實是被忽略了。
重玄勝沒有說話,但看他的表情,無疑是認同的。
姜望對“張詠”,有一種不便明言的同情,這同情僅針對于其人的出身和經歷。畢竟同有毀家失鄉之恨。同樣在微末之間,見識過這個世界上,最底層的那些痛苦。
但姜無憂和重玄勝,卻是不可能有的。
這不涉及什麼道德高低,也無關于是心硬還是心軟。每個人站的角度,處的位置,經歷過的事情,本就是不一樣的。
讓姜無憂這樣的天潢貴胄,和重玄勝這樣的名門嫡子,理解小國之民的艱難,的確不怎麼現實。
世上本就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個人有個人的悲歡。
所以姜望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道:“他的瞳術很厲害,可以捕捉視線、迷亂精神、影響情緒、消弭傷害,在外在的表現上,是眼睛會變得如夜色一般。”
這個細節倒不是他有意隱瞞,只不過沒來得及在巡檢府說。
寬松也好,示好也罷,鄭世好像也不很在意姜望所察知的情報。或者是已經知道的足夠多,或者是清楚,知道得再多也不重要。北衙那邊,應該是捕捉到了一些情報的。
“這倒是個線索。”姜無憂說道:“不過他既然在你面前展現了,就說明不可能通過這個查到什麼。要麼是他的瞳術很普通,隨處可見。要麼這是開發的新術,不會被世人所知。他的瞳術顯然屬于后者。”
“我知道的只有這麼多了。”姜望說道。
“你這也算是無妄之災。”姜無憂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語氣:“也不知該說你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差。”
“有實力,就有好運氣。”重玄勝笑著說。
“你說得有理。”姜無憂淡淡回了一句,便對姜望說道:“黃河之會前,你不要再分心其它事情。好好修行就是,這對你來說是最重要的。”
話雖是對姜望說,實際卻是說給重玄勝聽的。
在齊國臨淄,姜望能有什麼其它事情可以分心?
唯獨是重玄勝和重玄遵爭家主,有可能把姜望扯進來。
平日里姜無憂沒什麼可說,姜望和重玄勝有自己的交情,但在黃河之會這樣關鍵的事件之前,她希望重玄勝能夠克制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