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沒有。”重玄勝搖搖頭:“就算有什麼進展,在有確定性的突破之前,北衙也不會泄露半點消息,這是掉腦袋的大事。”
姜望有些莫名其妙:“那你要聊什麼?”
“我且問你。”重玄勝一臉嚴肅地說道:“在今日之前,你見沒見過崔杼?”
“我上哪里見去?”姜望搖了搖頭:“我甚至都是這次參加大師之禮,才知道這名字。”
重玄勝松了一口氣:“你能確定,那就沒有關系了。不然我擔心,有人拿崔杼最后回頭跟你說話的事情做文章。”
姜望沒有問,為什麼會有人拿這件事做文章。
或是他攔了誰的路,或單純只是嫉妒,理由太多了。
他早已認識到,這個世界,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如他諫齊帝時所說,“混同一體,忠奸常存”。
而如果有人真拿此事做文章,又找到崔杼曾與姜望見過面的證據,確實是可以實實在在地往姜望身上潑一盆臟水,說崔杼以死為階,抬姜望一步。
所以重玄勝才問這個問題。如果姜望見過崔杼,在哪里見過,重玄勝可以提前應對。如果確實沒有見過,那以重玄勝的手段,也不可能讓人有機會把這盆臟水潑出來。
但是提及崔杼……
其人死前那看起來毫無意義的一刺,那崩解身魂命壽的一切努力,很難不讓直面這一幕的人心有感觸。
姜望當時是劍斬雜緒,才第一時間做出反應。事后他其實也難免會想,到底是什麼樣的原因,要讓那樣一個在軍中稱得上前途無量的人,癲狂赴死?
“崔杼死前……”姜望說道:“說他無憾。”
崔杼的那句話,被他當場湮滅了聲音。
有些強者或許仍能聽到,但重玄勝顯然沒有到那個層次。
此時聽到這話,他也頓了一下。
忍不住討論道:“你覺得崔杼是出自哪方勢力?”
這的確是現今齊國,人們最關心的一件事情了。論關注的程度,甚至都要超過黃河之會,只是不方便公開討論。
姜望在面諫齊帝之時,說崔杼之刺,絕非國內某些人想要謀朝篡位。因為縱觀齊國上下,現在的確是沒有哪一個人,能有改朝換代的實力,姜氏皇族牢牢掌握著至高權力。謀朝篡位之類的陰謀,根本沒有成立的基礎。
這個觀點自然是有說服力的。
但若要窮根溯源,找出崔杼的背后主使,卻不是僅靠推測就能做到的。
“我哪里知道?”姜望搖搖頭。
“難道真是夏國人?”重玄勝喃喃自問。
崔杼當時在廣場嘶吼的那一句,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如今怕是已遍傳臨淄。
那句話說——“神武三十一年。崔杼刺姜述。”
這句話里的姜述,正是當今大齊皇帝的本名。
作為掌握天下至高權力的霸主國天子,已經很多年,沒有人敢直呼其名。
而神武,則是夏國的年號。自道歷三八八八年,齊夏之戰以夏國徹底退出東域而告終,敗回南域的夏國,便改年號為“神武”,延續至今。
姜望就算當時不知道“神武”年號代表什麼,現在也該知道了。
很有些困惑地問道:“可如果是夏國人,這種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刺殺,意義何在?區區一個內府境的修士,連我這一關都沒能過去,談何刺殺天子?”
“不管是何方勢力所為。
既然這刺殺沒有成功的可能,那就說明,他們的目的不是成功刺殺……”重玄勝說道:“而是刺君這件事本身。”
即使是以重玄勝的智慧,在完全丟失情報的情況下,也無法觸及真相。但他也很快劃出了一定的范圍。
“所以呢?這次刺殺只為了引發齊夏的再一次戰爭?刺客并不是夏國人,幕后主使者想要漁翁得利?”姜望問。
“刺客是不是夏國人并不重要……”
重玄勝忽然搖了搖頭,轉道:“重要的是,你可能會有麻煩。你有沒有想過,崔杼為什麼選擇在今天送死?”
他解釋道:“軍中高手如云,齊九卒都是精銳。因為王夷吾被困于死囚營,崔杼才能夠贏得機會,參與大師之禮,來這御前武較。
而你和雷占乾的對決,讓他看清楚了,接下來他必定不是你的對手,拿不到參與黃河之會的名額。
黃河之會的召開時間只看水位,短則十年長則十五年,他根本不會有下一次機會。
所以說,這可能是他近幾年里唯一一次,可以靠近齊帝的機會。更是這一生里唯一一次,在此等重大禮祭上,宣告那一聲‘崔杼刺齊君’的機會。”
姜望不得不承認,重玄勝分析得很有道理。崔杼那必然存在的“同黨”,很難說不會對他產生敵意。
畢竟若是沒有他,崔杼跟雷占乾是有一爭之力的,而一旦崔杼拿到去黃河之會的資格,再于黃河之會上好好表現,幾乎就宣告了以后在齊國的青云直上。對于他們的圖謀,肯定大有裨益。
現在卻止步于姜望這個名字之前,只能舍身一刺,發出一次聲音。
“這段時間我盡量不出臨淄。”姜望說道。
以他和重玄勝的關系,沒必要逞英雄,就算不怕,那些麻煩也是能免則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