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紅袍的大宦官韓令親自送來一只墊著云絨的椅子,就放在龍椅右前的位置。
姜無棄扶膝坐了。
何皇后在一旁說道:“我宮中有一支頂好的游龍參,或許對你有些好處,回頭叫人送到長生宮去。”
姜無棄倒也不拒絕,起身恭敬行禮:“兒臣謝過母后關懷。”
何皇后微微一笑,并不再說其它。
待姜無棄又坐下了,大齊皇帝忽地抬高聲音,帶著促狹的笑意:“嘿,看什麼呢,無憂!”
天子恩威如海,很少表露情緒。唯有此時此刻的這一點促狹笑意,好像將他從至高無上的帝位上,暫時拉了下來,還他以一點父親這個角色的人間真實。
姜無憂回過身來,大氣地笑道:“看我大齊天驕呢,父皇!”
大齊皇帝下巴微抬,讓自己顯得嚴肅一些:“我剛才的問題,你是怎麼想的?”
姜無憂略想了想,便說道:“使一國之大,百姓億兆,修者百十萬,孰為根本?使一國如高樓,修者拔其高,民眾厚其底。若無高度,不足以傲天下,若無厚度,不足以歷歲月。”
她本想以塔為例,但話到嘴邊,改成了樓。
“故兒臣以為,普通人是國之根本,修行者是國之軀干,缺一不可。所以我大齊才定刑律,立青牌,緝拿不法,捕殺妄徒!使百姓樂其業,使修者如穗苗。此德治之功也!”
這番擲地有聲的話落下,使得何皇后,也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
大齊皇帝笑了笑:“是朕之虎女!”
他又看向仍在吃雪紋果的姜無邪:“好吃麼?”
“缺了些水分!”姜無邪笑道:“不用父皇您問了,兒臣自己來答。”
或是天性跳脫,他是諸皇子皇女中最輕松最自在的那一個。
嬉笑著說:“自有史料記載以來,元氣之源,即為生靈之氣。無生靈之氣滋養,天地就不足以孕生元氣。在現世之今,生靈之氣即人氣。人氣不足,元氣不足。以國之體制,人氣更是官氣之源流。此列國相爭,擄掠人口之根本。”
他撿起最后一顆雪紋果,丟進嘴里:“所以我們吶,當以人為本!”
大齊皇帝也不評價好壞,只以手點著他道:“與這廝再備一盤果子,水分需足!”
自有宮女捧玉盤而來。
皇帝則最后瞧向姜無華,淡聲問道:“太子怎麼看?”
姜無華起身,規規矩矩地一禮,然后道:“皇弟皇妹們都說得很好,我沒有什麼可以補充的。”
他靦腆地笑了笑:“心里很是歡喜。”
===第兩百九十三章 自南而北第一門(為盟主莽莽莽先生加更)===
大齊皇帝在這邊考較子女,那邊禮官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于是右側高臺上,大齊國相江汝默起身道:“請奏天子,良時已至。”
廣場之上等待考較的幾人,都開始默默地調整呼吸。
大齊皇帝居高臨下,看了這幾個人年輕人一眼,然后對江汝默道:“國相勿急,還有一人未至。”
他側頭問道:“人呢?”
韓令半躬著身,輕聲奏道:“宣旨官這會應該已經到了學宮。”
齊帝倒不至于為此動怒,他在太廟里才臨時下的決定,不可能此時就召得人來。宣旨本就需要時間,不可能匆匆去闖門。
韓令親自去都不行。
若無明旨,稷下學宮那邊理都不會理,狗腦子都能給他打出來。
皇帝回過頭去,對國相道:“且再等。”
到了這個時候,誰都知道皇帝陛下要等誰了。
除了那位奪盡同輩風華的重玄遵,更有何人值得天子在此時說一個“等”字?
這簡直……是莫大恩榮!
當今的這位大齊皇帝,無論恩罰,從來都是給足給夠,是真正的雄主氣象。
江汝默的外表,是一個略顯富態的老人,眉眼慈和,有些“阿婆面”(長得有點像老太太)。
作為如今的大齊國相,他自然知道黃河之會的意義,也在一定程度上,了解皇帝的心思。
輕聲道:“遵陛下之命。”
兩邊看臺上的人,免不了悄聲議論。有的興奮,有的擔憂,不一而足。
而廣場上站著的幾個人,表現各不相同。
計昭南無可無不可,三十歲以下,他誰也不懼。
外樓境的那幾位,也都不怎麼在意,畢竟重玄遵出不出來,都不會影響到他們的名額。
唯獨是謝寶樹,特意對姜望投去了一個譏諷的眼神,可惜姜望仍在寧定養神,并未注意到他。
內府境的這三名競爭者里。姜望早就做好了最難的打算,是從一開始,就視重玄遵為對手的。如今只不過是遲來了一些,沒什麼好驚愕。
崔杼仍然扳直地立在那里,冷峻的臉上毫無表情,倒是看不出心思如何。
雷占乾的臉色,則有些無法壓下的難看。
他早已視黃河之會內府境的名額為囊中之物,沒想到都等到這個時候了,才要出意外!
他站在最前面,不就是說明,政事堂那些大人最認可他嗎?
現在才宣布讓重玄遵出關?
早干什麼去了?
他很想問那位尊貴的姑父:“您耍猴呢?”
但畢竟還有理智,只能盡量維持著面上的平靜。
就在這個時候,姜無棄忽地提高音量說道:“父皇說得是,等等無妨!天驕相爭,強弱只在一線,誰勝誰負,終是要較量過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