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光真人聽到了自己心里的輕笑。
畢竟還是太年輕,不是麼?
一個竹碧瓊的生死,微不足道。
但她背后牽涉的,是碧珠婆婆與海宗明的斗爭。再往上追溯,則涉及辜懷信、秦貞、徐向挽三位真人!
怎麼可能輕輕放過?
把事情限制在碧珠婆婆與海宗明明爭暗斗的層面即可,海宗明的死,也只與碧珠婆婆、竹碧瓊、姜望,這三人有關。這是最好的結果。
而且……
現在問我,已經沒有用了啊……
崇光真人莫名其妙地想著。
而后一低頭,拱手在額前:“拜見樓主!”
刷!
整個天涯臺上,人人起身,人人彎腰,一躬到底。
哪怕是決明島祁笑,哪怕是旸谷楊奉,也都低下了當世真人高傲的頭顱。
此時在天涯臺最前方,萬丈峭壁之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面向大海,負手而立。
他就站在那里,但好像并不存在。
他沒有氣息可言,但無人可以高昂著頭。
因為他是釣海樓之主,也是這近海群島萬里海域的最高權力者。
站在超凡巔峰的存在,得證衍道境!
相較于衍道境這個名稱,人們更習慣稱之為……真君!
人之極,乃為君。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衍道之于洞真,真君之于真人,亦是生殺予奪,盡在掌中!
那一襲海藍色的長袍,在獵獵海風中飄卷不休。
其人并未回頭,天涯臺上的眾人,也就一直低著頭。
得證衍道,名為危尋。
他在想什麼?
每個人都在想這個問題。揣測他的意志,臣服他的威嚴。
但沒有一個人敢問。
“不必多禮。”他終于回身過來說:“請入座。”
姜望這時才得以看清,這近海群島上最具權力的強者。
其人的五官倒是看得清楚,但很難用一個詞語準確形容,那絕非是英俊或者丑陋所能定義的。
姜望想了很久,才想到一個詞——“寧靜”。
危尋的面容,給人一種寧靜的感覺。
但是是一種大海般深沉的寧靜,你能夠從中感到安寧,也無法忽略這片寧靜下隱藏的巨大力量……無邊無涯的力量。
危尋的眼皮輕輕一抬,在場所有人都感覺自己被注視著,都不由自主地更恭謹起來。眼觀鼻、鼻觀心。
哪怕是跳脫如許象乾,冷傲如李鳳堯,身份尊貴如姜無憂,也都屏息凝神。
“我喜歡年輕人。”他說。
“今日看到這麼多年輕俊杰在此,人族天才輩出,我心甚慰。”
作為衍道境強者,縱橫迷界,斬殺無數海族的強大存在,他當然有這個資格這樣說話,當然可以這樣期許。
“姜望,對嗎?”他問。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如危尋這等身份、這等實力的存在,竟然也會關心天涯臺上剛剛發生的小事。
真的太渺小。
他只要隨便一揮手,隨意一個命令,不知就有多少個竹碧瓊因此而活,又或因此而死。
對他來說,這太微不足道了。
姜望深深一躬:“能被樓主記住名字,是姜望的榮幸。”
“搞這麼大陣仗,請這麼多人幫你說話。我以為你要滅了我釣海樓呢!”
危尋開了一個要嚇死人的玩笑。
在場之前幫姜望說過話的那些人,無不低頭,無不心驚。
這些人的身后,是青崖書院、石門李氏、大澤田氏、貝郡晏家、龍門書院、重玄家……
若再加上也算得上幫了腔的決明島祁笑、旸谷楊奉。
這樣說起來,的確似有意似無意,好像在聯合起來逼宮。
難道危尋因此誤會,以為這些勢力要聯合起來,挑戰釣海樓的海上霸權?
“豈有此膽!”
姜望立刻澄清:“姜望修為不過內府,年齡不到二十,有什麼本事,敢挑戰釣海樓的威嚴?”
“不僅無膽,更無此心!釣海樓屹立海疆,千年不墜,是我人族鐵壁。姜望自問良心尚在,熱血仍涌,何能有妄念?”
“實在是……”
他深深拜倒:“實在是公義所在。大家敬重釣海樓,更不愿海祭蒙塵,不忍英靈歸鄉之時,為無辜之血心傷!”
===第一百三十章 同罪===
危尋竟有此問。
于情于理,姜望都必須第一時間站出來澄清,不牽累幫他說話的人。
而他也的確有所擔當,沒有半點猶豫。
“開個玩笑。”危尋說。
他很隨意地往前一步,便走到了架著竹碧瓊的黑胄甲士身前,側頭看了一眼竹碧瓊。
“為了救這個女娃,你這麼大費周章。”
他用那雙寧靜的眼睛,看回姜望:“你愛她?”
他輕聲道:“如果你愿意入贅釣海樓,本座可以做主,將她許給你。之前的事情,盡可一筆勾銷。”
聽到這話,竹碧瓊一下子閉上眼睛,她不知如何面對,慌張無措,所以用這種幼稚的方式逃避。盡管她的狀態很不好,但從隱隱跳動的眼皮,仍可看出,她的內心并不平靜。
誰在初見的時候就保護了她?
誰為她復仇,幫她割下仇家頭顱?
誰萬山無阻來看她?
誰不避艱險來救她?
她以前沒有愛過一個人,不知愛為何物。她心里很亂,亂到并不能分清自己的感情。那究竟是不是愛?是一種感動嗎?還是一種對英雄的崇敬?又或是對天驕的仰慕?
但如果一定要她給一個是或者否的回答,她會說,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