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之后結束了祭海大典,在這近海群島,是非黑白,不還是釣海樓說了算麼?
但是這個道理,姜望亦懂。
不然他為什麼直到今天,直到近海群島各方勢力齊聚的時候,才開口為竹碧瓊翻案?
因為在此之前,他根本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他想找個人遞話,門都不知朝哪邊開,更別說試圖翻案。哪怕找到如山鐵證,也很難掀起波瀾。
而在此之后,竹碧瓊都沒了,翻不翻案,還有那麼重要嗎?
不是他執意要選擇今天,而是今天的確是唯一的機會,最好的時機。
“真人,還請明鑒。”姜望恭恭敬敬,不失禮數:“姜望今日之行止,非是狷狂,更不是擾亂海祭大典,恰恰相反,是為了維護海祭大典的神圣意義!”
崇光真人看著他:“看來你今日是鐵了心。”
一位真人的壓迫感,有多強?
人們未必都能知道,但都可以猜想得到。
可人們也同時看到,姜望依然挺直了脊梁,
他端正坦然地與崇光真人對視:“非是心堅如鐵,而是義之所在,不得不往。姜望雖然不才,但也不忍叫英靈蒙羞!”
碧珠婆婆在一旁惱道:“真人何等尊貴,何必在這賊胚身上浪費唇舌?不如就讓老身來……”
她來來回回的,就是要仗著修為對付姜望。
“崇真人!”主位上端坐的姜無憂一撐扶手,站起身來:“你們釣海樓的下人,好像不太懂事。本宮怎麼聽著,她要做您的主?”
實務長老雖然被視為下位長老,但也絕不是“下人”,這無疑是一種羞辱。
“你!”碧珠婆婆怒極。
崇光真人一抬手,止住她出聲,回頭看向姜無憂:“華英宮主三番兩次為此人說話,可見器重。
但這海祭大典,非是我釣海樓一家之事。一家可耽,能耽萬家否?如真有什麼內情,等海祭結束,再討論不遲。”
“正本清源,決明島可不覺得是耽誤。”祁笑冷不丁說道。
崇光真人與她對視,她端坐不動,面無表情。
這種真人之間對峙的壓力,叫人攥緊了心臟,幾乎喘不過氣來。
全場陷入窒息般的死寂中。
這片死寂,被一個似乎莽撞的聲音打破。
“我許象乾!也不覺得被耽誤了!”兩側人群里,兀地站起一個額頭奇高的男子,但見他高聲昂揚,說不出的慷慨:“凡正義所在,休說一時,便以一世來爭,也是應當!”
以他坐的位置,以他的修為,應該并沒有說話的資格。也不知天涯臺上,今日何來的這些莽撞人。
有人低聲問:“他是誰?”
“青崖書院許象乾!”不等人們交頭接耳出答案,許象乾已經自報家門:“這是家師墨琊,教我的道理!”
這份人情欠大了。姜望心想。
在這種場合搬出他的師父,搬出青崖書院,可不是說說而已。因為大儒親傳弟子的身份,許高額至少在此時,是真的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青崖書院!
而他一定未在事前得到許可,事后也必然會受到懲罰。不然書院弟子那麼多,人人都可雞毛當令箭,書院名聲早就掃地。
幾乎是許象乾的聲音剛落地,又有一名英武不凡的男子站起。
但見他額纏玉帶,劍眉朗目,聲如金石:“不赦之罪若有疑處,當然要說清楚為好。耽誤一點時間又何妨?英靈回歸之路,不可有冤血!”
在他旁邊的絕美女子并未起身,也不見如何激動,只用霜冷的聲音補充道:“這是冰凰島的意見。”
如果說許象乾只是假扯虎皮。
那麼李鳳堯和李龍川姐弟,是完全可以代表冰凰島,完全能夠代表石門李氏的。這一番發聲的重量,沉甸之極。
就在許象乾旁邊,沉靜內斂的晏撫起身拱手,溫文有禮:“我晏撫僅代表個人,不吝惜這點時間。還請崇真人肅清陰祟,還天涯臺一個明月皎皎!!”
他做不了晏家的主,也做不來許象乾那樣先斬后奏的事情。但他至少可以代表他自己,提供一份支持。
田常簡簡單單地站起來,只說了一句:“霸角島相信正義。”
又簡簡單單地坐下。
話說得簡單,分量絕不簡單。
霸角島是大澤田氏在海外的根基所在,與崇駕島同為田氏掌握的兩座島嶼之一。
大澤田氏在近海群島的分量,也是強過石門李氏的。
“我們龍門書院……唔!”
子舒剛剛跳將起來,就被旁邊的照無顏一把捂住嘴。
但這姑娘聲已出了半截,照無顏只好接道:“龍門書院弟子照無顏、子舒,都相信釣海樓會妥當處理此事。也謹代表我們個人,期待一個好結果。”
這話有些不偏不倚,但在此時出聲,本身已是表明了立場。
許象乾感動地看了照無顏一眼,若不是此時人多,真想要立刻與她執手相看。多體貼的女子!多麼深愛著他!別看平日不假辭色,關鍵時刻,卻還是毫無保留的支持他!支持他的朋友!
恍惚間,許象乾幾乎一時都忘了,與他并稱趕馬山雙驕的姜青羊,還在場內求一個機會。
早就得到吩咐的重玄信,當然不會在此時落后。
雖然他實力不怎麼樣,也不見什麼氣勢,但起身的動作最大,幾乎是一躍而起,扯著嗓子道:“無冬島愿求正義,不惜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