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早已經打聽清楚,青云亭這一任宗主是池姓,有外樓巔峰修為。封越則是青云亭四位宗守之一,有繼任宗主的資格。
青云亭歷來的宗主傳承是這樣的當池姓為宗主,宗守中必有兩名封姓,剩下一為池姓、一為外姓。當封姓為宗主時,亦是如此。
千百年來,封、池兩姓輪流擔任宗主之位。
應當來說,這是過于理想化的制度設計,目的就是為了保證封、池兩姓能夠一直輪流繼任宗主。
在實際的延續之中,很容易出現問題。因為封、池兩姓的實力不可能一直保持平衡。當實力失衡,強大的一方必然要尋求與實力對應的更多權力。
但青云亭竟然也就這麼平平穩穩的傳承下來了,至今沒有出現過什麼大的問題。可能是運氣使然,可能內部還有更具體的制衡措施,只是姜望作為外人,無從得知。
不過青云亭的制度問題,不是姜望需要操心的問題。
他只需要知道這個封鳴是青云亭宗守封越之子,在青云亭的地位相當不俗。
相較于被人打了左臉還送上有臉去的封越,這陰鷙少年雖然也有些城府,但明顯更好應付一些。若要尋回青云亭,還需從此人入手。
姜望輕輕嘆了口氣,看起來頗不經意,但又帶著幾分真情實感的流露:“我看兄臺儀表不凡,當不至于敬陪末座。威寧候府門第是高的,可也未免怠慢貴客。”
這話說中了心聲,撓中癢處。
封鳴咬了咬牙,終究沒有罵出聲來,只從牙縫中擠道:“畢竟是侯府嘛,不能適應,就習慣一下。”
“我師尊還在的時候,來侯府也不必坐在這里。”姜望苦笑:“世態炎涼,早就習慣了。只是見兄臺一表人才,竟也跟著受氣,難免有些感觸。”
封鳴終于看了看他,大概是同病相憐的緣故,本身也不缺乏大宗弟子的教養,便問道:“兄弟你出身何宗?”
“無名宗派罷了,早已沒落。”姜望神情苦澀:“溪云劍宗,想來難入兄臺這等天驕之耳。”
重玄勝是演戲的高手,他跟著耳濡目染了許久,莊承乾更是親身給他示范了何為欺神詐鬼。他現在的種種情緒表演,雖然肯定不如莊承乾那般渾然天成,但糊弄糊弄興致不高的封鳴,還是沒有太大問題的。
封鳴的確沒有聽說過溪云劍宗,但還是安慰道:“也是聽聞過的,曾經也很有名氣。兄弟你不必氣餒,你還如此年輕須知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
說到后面,他又咬牙切齒起來,想來又想到了威寧候府的無禮對待。
“兄臺這樣的人物,自然是有資格說這句話的。”姜望苦澀的附和了一句,又打起精神來:“忘了跟兄臺介紹,小弟溪云劍宗于松海,今日得見兄臺這等人物,幸何如之!失禮了,便借用這侯府酒水一杯,一敬兄臺!”
說罷,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世事洞明皆修業,念頭通達即資糧。在經歷這麼多,見識這麼多之后,對于人性,姜望也慢慢有了自己的認識。
封鳴此時的狀態,在被威寧候府折辱,被封越屢次壓制之后,正需要認可與鼓勵,來重拾自尊。
姜望開口一表人才,閉口一時天驕,不斷地貶低自己,抬高對方,正是投其所好。
不屑一顧是一種選擇,應付是一種選擇。
在歧途的影響下,前者當然不會存在。
封鳴于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相識即是有緣,我是封鳴。”
===第二十三章 世面===
封越回來的時候,封鳴和姜望已經喝了許多,氣氛熱烈,相談甚歡。
當然,一時半會,封鳴不可能真與姜望交心,無非是場面上的虛應,也不乏借酒澆愁之意。
“于兄弟,我跟你說。你道這些狗屁侯”封鳴搭著姜望的肩膀,偶爾也蹦出幾句心里話來。
“咳!”封越咳嗽一聲,制止了他的宣泄。
封鳴明顯被他父親管制得很服帖,立即收了手,端回坐姿,或許是為了避免尷尬,跟他的父親介紹道:“這位于松海兄弟,是我剛結識的朋友。”
封越點點頭,便算是敷衍了過去。
“走吧。”他說:“跟我進去。”
封越父子此來,是代表青云亭修復與威寧候府的關系,自然不能坐個冷板凳就走。
他剛才是跟焦管事套關系去了,私底下許了多少好處不得而知,但焦管事明顯已經松了口。
至少他們現在可以坐進里院去。
“我不去。”封鳴心里憋著氣:“這里自在!”
封越卻已經轉過身去,只留下一句:“別磨蹭。”
對于這個兒子,他還真是一點都不慣著。
封鳴在“新朋友”面前有些下不來臺,有心就坐著不動,但又害怕自家父親往日的威風。
姜望很是懂事地說道:“封兄,候府的人既然承認怠慢了你,這會請你們進去,就是在表達歉意。他們之前做得是不對,但你才高年少,雄圖遠志,何必跟他們計較呢?”
封鳴磨蹭了片刻,借坡下驢道:“于兄弟說得對。
畢竟是父輩的交情,我也不能太任著性子。”
說著他便起身向封越的背影追去,走不得幾步,也不知想到什麼,忽的頓住,回身沖姜望招手:“兄弟,你也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