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腳,說是直接踩在了宋橫江的靴子上,也不為過。
“杜國相。”
此時的宋橫江,全無在地底水窟里的老態,極其強硬,極具威嚴,又把問題再問了一遍:“不知何事到訪?”
杜如晦的表情也很嚴肅,這說明他的態度,對此行非常認真。
“董阿死了。”他說。
“是,副相大人死了。”宋橫江說道:“白羽軍統帥賀拔刀也死了,我清江水族將士死傷無數,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孩子失去父親,妻子失去丈夫,老人失去孩子。你說殘酷嗎?”
他用那雙已經有些渾濁的眼睛注視杜如晦:“但這就是戰爭。”
他強調道:“你們選擇的戰爭!”
副相董阿在新安城被人殺死,這樣的大事他當然清楚。
但杜如晦特意找上門來說這件事,讓他非常憤怒。
因為這意味著,對方懷疑清江水府與董阿的死有關!
然而事實上,從頭到尾,清江水族給予莊國的,只有犧牲!從數百年前到數百年后。他宋橫江何曾在背后捅過刀子?他若想要背后捅刀,幾百年前就捅了,哪里輪得到莊承乾立國?莊國都不可能存在!杜如晦又怎麼有機會上門來指指點點?
而更重要的問題在于,此時他不得不考慮,杜如晦找上門來是真的被誤導找錯了地方,還是莊庭想卸磨殺驢?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戰爭雖然殘酷,但伐雍是大勢所趨,也是咱們莊國唯一的前路。”杜如晦淡淡說了一句,將此次戰爭定性,撇開傷亡,只談意義。
而后話鋒一轉:“但副相之死,恰恰與戰爭無關。我追緝殺他的兇手,一路至此,非是有意叨擾,還請水君見諒。”
宋橫江怒極而笑:“為了配合你們伐雍,我清江水族精兵盡出。連我兒清約都上了戰場,你倒是說說,留守清江的水族里,還有誰能殺得了董阿?他的兩界尺難道是擺設,他的生生不息難道息了?”
見宋橫江如此激動,杜如晦拱了拱手,解釋道:“水君之公義,世所共察。杜某豈能不知?杜某此來,非是懷疑清江水府,只是擔心那歹人潛入水府,欲行不軌”
“這些廢話且不必說。”宋橫江一擺手打斷他,聲音已經是冷厲非常:“聽杜國相的意思,是想要搜一搜我的清江水府了?”
他已經出離憤怒。
清江水府于他,就是莊王宮于莊高羨。無論有什麼理由,無論以什麼借口,他莊高羨肯讓人進去搜莊王宮嗎?
對他來說,這幾乎是一種侮辱!
杜如晦張了張嘴,滿腹的道理,滿口的權衡,終究只化作一聲嘆息。
以他的智慧,當然知道這事沒法好好商量,再費口舌也是多余。
但無論如何,殺董阿的兇手,他絕不肯放過。
因而一聲嘆息之后,便端端正正道:“水君的威嚴非杜某能夠冒犯。若您執意不允,杜某也就只好請陛下圣裁了。”
“便請他來!”宋橫江暴怒道:“便看看我清江水族流的血,夠不夠涂抹尊嚴!”
清江水君當然是意氣之言,更多是為了維護清江水府的底線。
但就在此刻,一個威嚴的聲音響在他耳邊
“怎敢勞水君相請?朕,已是來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八百里清江之主===
莊帝莊高羨,親至清江水府!
就在清江水府正門口,幾句話的工夫,莊國國相、清江水君、莊國國君,便都來此。
這是莊國最高層次的會面。
站在這里的,可以說是整個莊國最強的三個人。莊國的命運,就在他們動念之間。
守在水府門口的水族衛兵,早已經腿軟,個個目不斜視,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堵死,以免聽到什麼不該聽到的東西。
這三個人中,清河水君宋橫江看起來最為蒼老,臉有皺紋,發是白霜。
莊國國相杜如晦雖有老態,但烏發如墨,生機強大。
倒是莊帝莊高羨看起來最為年輕,只是中年人模樣。
此時他一身便服,氣勢收斂,外貌顯得相當普通。但顧盼之間的雄闊氣度,又遠非常人所能想象。
他也的確是三人中最年輕的那一個。
卻是最強的那一個!
尤其是他剛剛親手斬殺了掌控雍國數百年的梟雄韓殷,以真人殺真人,無須言語,站在那里便是高山巍峨,大河橫流,令余者心驚。
但宋橫江在這種時候,仍然不肯有半分示弱,反而一揮大袖,氣勢磅礴:“敢問莊君,今日是以什麼身份,來我清江水府?”
莊帝出現之后,杜如晦就自覺地收斂氣勢,閉口不言。
在私下里的時候,他經常會直陳莊高羨的問題所在,但是在人前,他從來是最維護莊帝威嚴的那一個。
因為維護莊帝的威嚴,就是維護莊國的威嚴。保證莊帝的體面,就是保證莊國的體面。
莊高羨負手而立,淡聲道:“無論今日明日昨日,朕都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莊境山河之主。”
這話實在太冰冷,太強勢。
儼然是厘清與清江水府的所有私下交情關聯,只擺出君臣身份,且強壓宋橫江為臣。
因為他自稱是莊境山河之主,而依照立國盟約,清江水君才是水主,并非莊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