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夷吾沉默了一會:“阿遵跟陽庭余孽沒有關系,在齊陽之戰前,他根本不認為那個胖子真能成為他的威脅。至于放棄,以他的才能,重玄家只要不是傻子,就根本不可能放棄他。無非又是那些老家伙借機進行自以為是的敲打罷了。”
“如果你能夠確認重玄遵與事無涉的話。那麼從結果推斷,這件事一定是重玄勝的構陷。但他做得很完美,我短時間內找不到線索,而且北衙又絕不可能配合我們事到如今只有讓重玄遵出來,想辦法自證清白。”
說到這里,連牧又苦澀搖頭:“看我說的什麼廢話。真是輸昏了頭。”
為了把重玄遵塞進稷下學宮,重玄勝幾乎賭上了整個齊陽之戰的收獲。
重玄遵如果能夠輕易出來,哪用得著他在這里想辦法呢?
王夷吾臉上倒是看不到什麼挫敗感,他問道:“難道就完全沒有什麼好消息嗎?”
“只有更壞的”連牧疲憊地道:“不僅重玄勝在打擊那些生意,大澤田氏不知道發什麼瘋,竟也從中插了一腳。”
“答應田煥章的好處沒給他麼?還是他貪心不足?”
“都不是。”連牧搖搖頭,有些苦澀:“你以為我好處都要占盡,事情都要做絕麼?激怒鄭世、得罪鮑仲清,都是權衡之下的選擇,雖然失敗了,但也都在可承受范圍內。至于對聚寶商會下手,我是想拿到更多本錢,更多的資源優勢,以壓制重玄勝。蘇奢突然發瘋的確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在這種時候,我怎麼可能白用田煥章?”
他嘆道:“是田安平。誰也不知道他發什麼瘋,或許單純因為我們聯絡了田煥章?”
對于田安平那個名聲在外的“瘋子”,王夷吾也不知說什麼好。
“總之,就到這一步了。”連牧說。
“我還能說什麼呢?”王夷吾攤了攤手:“阿遵信任我,我卻把事情搞成這個樣子。”
他點了點自己的心口:“這里不太好受。”
“抱歉。”連牧說:“我下了很多錯手。”
其實都是急于進攻,攻勢被化解后自然留下的錯漏。但連牧絕不會以此安慰自己便是了。
王夷吾擺擺手,制止他繼續自責:“是我請你幫忙,這點承擔我還是有的。”
“那麼。”他又問:“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或許”連牧說:“你可以向陳軍師請教。又或者,找軍神他老人家。”
他說的陳軍師,就是姜夢熊的大弟子陳澤青了。姜夢熊作為大齊軍神,時人都稱陳澤青承其略,王夷吾繼其武。
王夷吾搖搖頭:“事關阿遵,師父不會幫我的。至于陳師兄他是謀國之才,他的智略不是用在這種事情上的。”
即使十分沮喪,連牧還是忍不住翻了個有氣無力的白眼你是真不會說話。合著我的智略就只配用在這種事情上是吧?
但他畢竟沒什麼計較的心情,只抓了一把棋子,投在棋盤上。
王夷吾于是明白,這局棋已經到了結束的時候。
===第一百九十三章 誰的時代===
那天也是在一間書房,也是在棋盤兩側。
軟榻靠窗,窗全部都開著,風的味道、花的味道、泥土的味道。
只不過自己正襟危坐,他卻以手支頭,慵懶地半靠著。
“不如算了吧。”王夷吾記得自己這樣說過。
“啊?”他半抬眼皮,似笑非笑。
他總是這樣,好像沒有什麼人和事,能夠讓他真正上心。
“我說,不如算了吧。”
他總算稍微認真了些,右手撐在榻上,坐了起來。
坐姿仍不很端正,一只腳盤著,另一只腳支起,左手便搭在膝蓋上。略歪著頭,就那樣看過來。
沒有說話,但那雙漆黑透亮的眼睛分明在問“你在說什麼蠢話?”
“我們各自走到今天,背負的都不僅僅是自己。你不可能放下重玄家,我也不可能離開天覆軍。”
他笑了,他笑起來像一樹梨花開放,實在是令人難忘的美景。
“我七歲的時候,他們就告訴我,重玄家的一草一木,以后都是我的。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我也讓所有心有懷疑的人,都不再懷疑。所以我當然不可能放下重玄家。”他說:“不過,我為什麼要放下重玄家,你又為什麼要離開天覆軍?
“我們沒有選擇。不是嗎?”
“你記住。”他抬起一根手指,隔空虛點了兩下:“那是別人給你的選擇。不是你的選擇。”
“重玄遵,歷史的力量比你想象中更強大,我有信心戰勝任何對手,但不知如何向歷史揮拳。而且,那是我師父。”
“是,他是大齊軍神,戰無不勝,我很尊敬他。我也很尊敬我爺爺。但他是他,你是你,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這是他們的時代嗎?或許是的!但我們的時代,也已經開始了。”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
“沒有但是。”他打斷道。
“重玄家我也要。”他坐直了,看過來:“我想要的,我都要。”
文連牧已經回軍中了,這里的事情他再幫不上忙,多留無益。
王夷吾獨坐棋局前。
他的朋友并不多。強拉著朋友來臨淄灰頭土臉這一遭,有些過意不去,但文連牧走的時候,他什麼也沒說。他不是一個會說好聽的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