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則裝作無意地問老張道:“你家隔壁那個紙人鋪子,才開的麼?”
棺材鋪老張愣了愣,道:“鋪子倒是開了好些年頭,只不過老李前些天回老家去養病了,讓他侄子來頂陣子生意。這事挺突然的,趕趕的就回去了,都沒來得及說點什麼怎麼,老李侄子扎的紙人不行?我們也不熟,他才來幾天,又不怎麼說話。”
這些人是得罪不起的,故而老張第一時間推脫責任。
“沒有沒有。”姜望解釋道:“就是看你們有些生分,所以問一問。”
“這樣。”
棺材鋪老張應了一聲,兩人便不再說話。到了前邊路口,他自轉去青崖別院方向了。
而姜望則跟在抬棺人后面,往青石宮去。
紙人鋪那個木訥的中年男人有問題,盡管他扎起紙人來很熟練,很像那麼回事。
姜望注意到,鋪子已經很舊,而且那個中年男人穿的衣衫也是洗得發白,可見應是個勤儉的。
但兩個紙人,說賒就賒欠。這錢又不多,并非金絲楠木打的壽材,斷沒有賒欠的道理,而且他們本又不熟。
實在不像個做小本生意的樣子。
后來糾結起來,也是因為許象乾要求再多賒兩個如果這還一口答應,那就太假了。
按棺材鋪老張的說法,那中年男子是紙人鋪原老板的侄子。這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但也禁不起細細推敲。
養病不在臨淄養,舟車勞頓回老家去?再一個,老李便真讓自己侄子頂自己的鋪子,沒有不介紹左鄰右舍,讓人家照顧一下的道理。
由此種種,姜望可以斷定,那中年木訥男子絕不是來安分做紙人生意的。
但這畢竟與他無關,臨淄城的安危自有禁軍負責,治安自有巡檢府,而且,人家也未必就是什麼歹人。
他不可能僅因為懷疑就去做什麼,只把這事放在心里。
抬著棺木穿街過巷,即使是人流稠密的臨淄城,也得讓出道來。
倒是青石宮外冷冷清清,沒人阻攔他們,甚至沒有人。
連個異樣的眼神都沒有了,平白叫人心底發毛。
許象乾開路在前,除了他們的腳步,便無別的聲音。
雇來抬棺的兩個后生,先時還閑聊幾句約是壯膽,到后來也都不說話了。
在青石宮唯一的那扇宮門外,姜望看到了死去的許放
其人仍呈跪姿,面向宮門,雙手合握著匕首,胸腹都是剖開的其狀甚慘。
因為死了有些時日,無人收殮,尸體也發生了一定程度的腐爛大體還算完好,能辨清人樣。
兩個抬棺的后生當場嘔吐起來。
姜望和許象乾都很沉默。
許象乾直接以浩然之氣將許放的尸體托起,放進為其打造的棺材中。
姜望則掐訣召出食之花,將地面的穢物清理干凈。
青石磚,綠苔蘚。冷冰冰無聲的青石宮。
姜望有些擔心道:“你直接用浩然正氣接觸,會不會影響修行”
許象乾難得嚴肅地說:“許放這樣的人,就算成了尸體,就算尸體爛了,也不算穢物。他比浩然正氣,更接近正氣本身。我許象乾能為他入殮,是我的榮幸。”
浩然正氣畢竟只是一門功法,如嘉城柳師爺那樣的人也能修出來。但真正的“正氣”,是發自人格的,也是無法磨滅的。
姜望抬頭,瞧著飛檐上有一只歪頭的麻雀,好像對他們很好奇。
“這里連個蒼蠅都瞧不見,竟然有麻雀?”許象乾似乎有些想法。
姜望伸手拉了他一下:“走吧。別誤了時間。”
許象乾當然接收到了這勿生事端的警告,想了想,還是招呼抬棺人道:“咱們走吧。”
兩個后生緩得差不多了,抬起棺材便走,這地兒實在有些叫人不安。
難得有了些動靜的青石宮外,腳步聲漸行漸遠。
青石宮仿佛死物,仿佛青石本身,任風吹雨打,也任人來人去。
修改之后沒這行字
===第六十三章 挑夫===
臨淄南城外有一座趕馬山,相傳曾有將軍趕馬疾行,猝死在此。這將軍的名字倒不為人所知,只山名流傳了下來。想來能夠累死在急行軍路上的,也算不得什麼名將。
也不知怎的,這座山后來漸漸就成了墓山,許多墳塋遷移于此。
因為還有一些名氣,安息于此有所謂將軍護持,倒不是誰都能埋進來,算是一塊不錯的墓地。
許象乾為許放這位五百年前家門所選的安息之地,就在這里。
要不怎麼說臨淄人多呢。
出了城,好歹不至于摩肩擦踵了。但郊游的、行商的,官道上各種人仍也不少。
一直走了約莫半柱香時間,路上行人才顯見的稀落起來。
姜望頓了一下,說道:“你們先走,我隨后趕來。”
許象乾也不問為什麼,只應了一聲,便繼續往前走。
而姜望按劍轉身,目標明確地走向一個挑夫。
那挑夫挑著一擔石料,還往邊上讓了讓,姜望跟著橫移了兩步。他才抬起頭,用地道的臨淄口音說道:“這位公子,我不動了,您先走著。”
額上滴著汗,笑容頗為憨厚、樸實。
“我怕你跟不上。”姜望說。
“瞧您說的,我跟您做什麼啊?我擔著石料去前頭呢,與您不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