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權衡利弊,無需考慮因果。
瀾河的赤色至今未消,那是宋橫江給所有對手的答案。
那麼,宋橫江,還能不能殺他?
他季玄五府圓滿,正值巔峰,與四品外樓境也只一步之遙。
在數百年前,宋橫江的強大毋庸置疑。但數百年后,所有人都知道他壽元將近的如今。他還有幾分戰力?
一陣難捱的沉默過后。
“啪!”
“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整整十聲,一聲不少。
季玄沒有留力,既然已經決定接受這樣恥辱的事情,他就不會再扭扭捏捏,徒勞惹人發笑。
打了自己的臉,還讓人不滿意。他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隨著巴掌聲結束,季玄那張清癯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高高腫起。
他就那麼沉默地看著宋橫江,等待他的回應。
宋橫江耷拉著眼皮。仿佛又回復了風燭殘年的老態。
他似乎說話都有些吃力,只是抬抬手。
“去吧。”
而后便轉身。
他宋橫江不是個纏磨的性子,季玄既然服軟認罰,他也不會再三折辱。
有今夜一行,他的態度已經足夠明確。接下來,就看那位高坐深宮的莊國之主,會如何反應了。
浪頭將他送回清江里,水面相合。
于是驚濤平,巨浪消,整個清江都恢復了平靜。
月光灑落水面,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晚風吹過,水紋如碎雪。
從頭到尾,季玄不敢提那名被姜望刺死的緝刑司修士,宋橫江也未說那名被擄去又逃回的貝女。
盡管季玄就是因那名部下而來,宋橫江就是為那位治下的貝女而至。
但在這八百里清江波濤洶涌之時,他們都默契地在水面之下,維持著某種平衡。
那是數百年來莊庭與清江水府之間,心照不宣的紅線。
當風波散去,季玄停在原地。
沒有任何人出現在現場,因為沒有任何人愿意直面季玄的怒火。但季玄知道,他今日所受的屈辱,已必然傳入了某些目光中。
在那些與他同列的大人物里,他出丑如在光天化日下。根本沒辦法隱瞞。
但他并沒有表現得多麼難堪,而是辨別了方向,繼續向之前白蓮被轟飛的方向而去。
事情已經發生,顏面無可挽回。他要做的,就是不讓自己的收獲跑掉。那詭異的白色火焰,那個實力不俗的女人,一旦生擒,必然有足夠令他滿意的收獲。
而他篤定在今晚這樣的形勢下,他代表的莊庭與宋橫江代表的清江水族之間,劍拔弩張,一觸即發。那個女人背后無論潛藏著什麼樣的勢力,都決計不敢露頭。
所以他還有希望,去找到那個奄奄一息的女人。
而他來回飛騰百里,結果當然是一無所獲。
卻說白蓮被一拳轟飛,整個人在空中倒飛,繞身的白焰被打滅,所有護身的道術都崩解。
她明白自己再無機會,正欲用最后一絲氣力自盡。
但突然感受到一種溫暖。
她倒飛的身體,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所包圍。
有人接住了她。
但這個人實在太弱,竟連季玄轟在她身上的余力也無法承受。不僅在接住她的瞬間,就被她整個人帶著一起倒飛,還當即一口鮮血噴進她的脖頸里。
那血,滾燙。
模糊中白蓮感覺到兩個人墜落地面,又連續翻滾了許多圈。
但那個人始終在下方,她始終有個肉墊。
不然老娘就真的散架了,她想。
這個人真的很弱。
白蓮感覺到自己很快又被抱起,然后這個人大概是在奔跑。從他喘息的頻率,和身體接觸到的、胸腔里激烈的心跳,可以知道他已經盡力。
但那呼嘯的風聲告訴白蓮,速度好慢。
這樣下去會死吧?根本不可能逃掉啊?
無非是多一個人送死
這個人是誰?
我怎麼會有這麼蠢的部下?
不,不對。不會有任何一個部下出現在這里。
他們,那些人,都很聰明。很理智。
所以這個人是誰?
眼皮仿佛有千斤之重,白蓮發現原來睜開眼睛是一件這麼困難的事情。
但她頂著一口心氣,她必須做到她要做到的事情。
所以,睜開眼睛。
白蓮勉強睜開眼睛,視野模糊地晃動著。
那是因為奔跑而產生的顛簸。
她勉強集中精神,將視線收束。從下頷的角度,終于看清了這個人的臉。
下巴微圓,不尖。溢著鮮血的嘴唇緊抿,鼻梁倒挺,一雙清亮的眸子,直視前方。
是姜望啊。她想。
而后陷入徹底的昏迷之中。
===第一百零三章 此中少年===
姜望還是回頭了。
他當然知道危險,也清楚回頭是九死一生。
但無論如何,白蓮救過他一命,他不能就此轉身。
沒辦法假裝不知道她的處境,沒辦法聽若未聞。
他小心翼翼地潛伏,不敢露出一絲戰意以被察覺。
但白蓮與季玄的大戰,威勢驚人。
他連余波也難以承受,便一退再退,一繞再繞。
他一直在尋找機會,但這種程度的大戰,的確不是他所能夠參與。
轉移了無數個位置,找了無數個角度,也根本無法切入。
他按劍許久,劍竟不能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