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張開的同時,恰好是祝融之種爆開的時間。
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著這場爆炸,令它無法擴散,只將左光烈的尸體炸成無數碎肉。
赤紅焰花在小小天地里盡情綻放,極璀璨于一瞬,納絢爛于一方。
這極致的美麗,只為他一人獨賞。
李一的嘴角微微翹起,但只一瞬便收斂。
煙花已盡了。
他也不看左光烈的尸體都留下了些什麼,更沒有絲毫留戀,身縱劍光,瞬息遠去。
從始至終,發生在這個無名破觀外的戰斗里,無人向破觀里投去一絲注意。
于強大的修者而言,對弱小的莊國難有一顧。對于莊國的三千里之地來說,楓林城也渺小如塵。而即使對于小小的楓林城本身,郊野的這處破觀也早已被人遺忘。
但這個殘破道觀里,卻并不是沒有人。
那是一個奄奄一息,已經只等死亡的乞兒。
他已經做好了死去的準備并且也正在等待中,但是他還沒死,并且從頭到尾“聽”到了這場精彩絕倫的戰斗。
當戰斗結束,一切都歸于安靜。
他還活著。
他或者是幸運的,但幸運這個詞與他又如此不協。他襤褸的衣衫、枯瘦的病容,甚至是幾近游離的呼吸,都在闡述著不幸的定義。
但他畢竟還活著。
他想了想,努力一個翻身,從供桌底下滾了出來。
他咬著牙,用盡所有的力量,努力地、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他畢竟站起來了。
從供桌前挪到道觀外,一共有一百三十七步。
從道觀門口挪到左光烈的尸體前,一共三百二十四步。
乞丐默默數著他挪動的步子,不停地告訴自己,就快到了。
就快了。
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在抗議,都在顫抖。
誰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讓他前行。
他驚人的毅力并無觀眾。
現在他站在左光烈的尸體前,這場跋涉終于到了盡頭如果那一堆碎肉還能叫做尸體的話。
他緩慢地、緩慢地蹲了下來,蹲著太費力,所以他索性坐下。
他真的病得很厲害,從那些令他面容難辨的污跡中,依然能看到虛弱的慘白色,
他的手甚至也在顫抖。
顫抖著在那一堆碎肉里摸索,摸索。
碎肉,碎肉,骨茬,斷裂的某種金屬,碎肉,指骨,認不出來的半塊木骸
一個瓶子!
翻開那團無法認出原貌的血肉,發現了這一個半截的玉質瓶子!
瓶口部分全被炸去,只余半截瓶肚。
乞丐壓抑著自己略顯粗重的喘息,將這個玉瓶拿到面前來。
他小心翼翼取下塞住瓶身的一塊碎肉,往瓶底看去。
他看到了瓶中僅剩的、一顆烏溜溜、圓滾滾的丹藥,呼吸停滯了。
他認出來,那是他朝思暮想,曾經得到最后又失去了的,開脈丹!
===第二章 洞真墟之主===
道脈是修行的基礎。
這個“道”,不是道門的道,而是大道的道。無論釋道儒、兵法墨又或其他什麼流派的修者,都必以顯現道脈為修行第一途。
在遠古時代,所謂的修行種子,便是天生道脈自顯之輩。但人族并不以天賦定終生,開脈丹便是解決修行資質的方法之一。
借用丹藥力量,顯化人體道脈。亦可發天地生機,滋養肉身。氣血反饋,從而孕育道元,踏上修行之路。
說起來,相較于左光烈那些被爆炸毀掉的器具,開脈丹應該不能算珍貴。
但對于這個身陷窮途的乞丐來說,這便是打開人體寶藏的唯一鑰匙。
千古艱難惟一死,命到絕途乞天恩!
現在,乞丐抓住了他的希望之匙。
他是如此虔誠。
他用顫抖的雙手捧著玉瓶,用哆哆嗦嗦的嘴唇對準瓶口,仰頭倒下!
旁邊是緘默的破觀,遠處是群丐的尸體,身側是碎裂的骨肉。
此刻夕陽殘照,天邊云散。尸橫于野,而病丐吞丹。
開脈丹滾落舌尖,化作一道暖流順喉而下,又散入四肢百骸中。
乞丐微閉雙眸,這一刻千百個畫面在腦海中流轉。
寒暑用功,春秋練劍。
追緝大盜,搏殺悍匪。
到最后他單人獨劍從盜匪群聚的西山走下來,身成血人。
這才換得了一顆開脈丹。
他用了多少年來接近超凡的世界?
他奮盡全力,他無時不刻的掙扎求進,他是怎樣走到這一步的?
母親早亡,后來病逝的父親幾乎耗盡家里最后一點余財。
他孤身一人,自己是自己的支撐。
從千里拔一的競爭中考進道院,在競爭激烈的外院中獨占鰲頭,才終于第一次抓住了超凡的鑰匙。
但緊隨其后
就是下毒,圍殺。
他拼死殺出一條生路,為了避開搜尋,混入乞丐堆中。
本想等待時機,但身體已無法堅持。
他越來越虛弱,終于只能無望地躺在稻草堆上,靜候死亡。
他拖著病體掙扎著出來搜尋戰場,只是因著一顆絕不肯放棄的心,但沒想到,竟能撿到一顆開脈丹!
強如左光烈這等存在,身上為何會帶著一顆開脈丹,這原因已經隨著他的傳奇落幕,再也無人知曉。
但乞丐的故事,卻因此續了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