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最近又找到了一些蘑菇,這些蘑菇能以怪物的血肉為養分,結出各種不含毒素和瘋狂的果實。
“白銀城進一步擺脫了瘋狂,等到新生代長成,就算年邁,也不會那麼容易失控了……”
這些話語聽得阿達爾和辛他們悵然若失,仿佛自身的堅持不再有任何意義。
格爾曼.斯帕羅描述的白銀城生活就是他們能夠想象的最美好的場景,而別人簡簡單單就擁有了。
“……他們的新生兒里有畸形者?”辛用夢囈般的口吻問道。
克萊恩搖了搖頭:
“幾乎沒有。”
“他們的父母會在身體狀態下滑,不,年老后,自己走入黑暗深處嗎?”阿達爾下意識跟著追問道。
穿黑風衣,戴禮帽,提馬燈的克萊恩回答道:
“不會。
“因為他們背負著弒親的詛咒,一條生命如果不能在血脈親人的手里終結,將異變成可怕的惡靈或者怪物。”
月城狩獵小隊的隊員們終于找回了一點真實感,內心就像慢慢升溫的湖水,逐漸冒出了一個又一個氣泡。
這些氣泡脆弱,空洞,一戳就破,里面實際上什麼都沒有,但卻閃爍著某種叫做希望和光明的東西。
兩只眼睛近乎擠在一起的魯斯忍不住重復起辛后面那個問題:
“詛咒之地外面還有多少正常人?”
克萊恩目光略顯復雜地看著他們道:
“基本是正常人,不用時刻擔心怪物襲擊,不用害怕置身黑暗,不用在年老后變得瘋狂,不用背負各種詛咒,每天起床都能看見陽光,每天的食物都足夠正常,每晚都有紅月升起……”
但是,這一切現在都在遭受著破壞……克萊恩默默于心里補了一句。
這一次,阿達爾、辛和魯斯等人都有些茫然,因為格爾曼.斯帕羅描述的畫面他們似乎能想象,又似乎不能想象,就如同他們閱讀殘留不多的古代典籍時,可以領會到一定的精神,卻難以真正理解某些內容一樣。
什麼是太陽,什麼是紅月,他們根本沒有概念。
不過,每天都是正常的食物,不用背負各種詛咒,不用總是擔心怪物襲擊,不用害怕置身黑暗,不用在年老后瘋狂,是他們日夜渴望的美好。
這個世界還有這樣的地方?這就是古代典籍里記載的天國嗎?這片大地真的是被詛咒了嗎?月城狩獵小隊的成員們又一次陷入沉默。
他們之中,有人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問點什麼,有人想要帶格爾曼.斯帕羅回月城,將這個消息告知大祭司,告知所有人,卻又害怕引去危險。
這個過程里,他們始終沒有放棄戒備,放棄警惕。
對于他們這種態度,克萊恩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反倒認為這是能延續到現在的神棄之地文明該有的表現。
他提著馬燈,向左側邁步,試圖繞過這些或圍獸皮或穿奇怪材質衣物的人類,繼續往東。
無論這些人有什麼樣的故事,是否值得順手幫一下,他都打算等一會再調查再傾聽再考慮,因為他的靈性直覺告訴他,目的地已經不遠,傳送中的“西大陸”就在前面兩三小時路程處。
克萊恩剛一邁步,阿達爾等人立刻彎下了腰背,做好了防御和攻擊的準備,但他們沒能等到格爾曼.斯帕羅靠近,看著他向左行了十幾米,折而前行。
眼見這位穿奇怪黑色衣物,戴奇怪黑色帽子,提奇怪透明燈籠的年輕男子漸行漸遠,昏黃的光芒越來越小,臉上長了不少肉瘤的阿達爾表情變幻了幾下,高聲喊道:
“你究竟是什麼人?”
克萊恩沒有轉身,提著散發出昏黃光芒的馬燈,邊往黑暗深處走去,邊正常開口道:
“一個傳教士。
“傳播我主光輝的人。”
阿達爾和辛等人互相看了一眼,表情里透露出的都是困惑。
他們猶豫了好一陣,就在那昏黃的火光幾乎只剩一點時,全部本能邁步,跟在了克萊恩身后。
他們不敢靠近,又不想脫離,就這樣背負著之前狩獵來的食物,似監控似防備似追隨地沉默邁步,而克萊恩走得不快不慢,保持著大致的速度,沒去等待,也沒嘗試甩掉。
就這樣,兩邊都極為安靜地在稀疏的閃電下行走著,不知什麼時候,魯斯和另一位狩獵小隊成員脫離了隊伍,拿著獸皮燈籠和收獲的食物,轉了個向,無聲消失在了看不到邊際的黑暗中。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克萊恩終于停下了腳步。
借助劃過天空的閃電,他看見幾百米外凝固著一片灰白的霧氣。
這霧氣連接著大地,一直蔓延到高空,仿佛沒有頂部。
同時,霧氣向兩側延伸著,漫無邊際。
克萊恩專注地看了好久,哪怕中間有黑暗隔斷,也一直緩慢仰頭往上,在第二道閃電平息后,才收回了視線。
這霧氣之后或者之中,就是消失的“西大陸”?克萊恩心情凝重地想著,呼吸都忍不住放慢了一些。
他提著馬燈,繼續前行,一直到那昏黃的光芒都能照出凝固的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