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聽見有人在喊她夏綠蒂,說她得了一般的歇斯底里癥。
歇斯底里癥?她望向鏡子,看見自己的牙齦上有一條若有似無的藍線。
……
“鏡頭”一轉,克萊恩仿佛又看到了,化身成了一位叫做瑪莉的女孩。
她也走在制鉛工廠里,年輕而活潑。
忽然,她的半邊臉頰開始連續抽搐,接著是同一側的手臂和腿部。
“你罹患了癲癇癥。”她在全身抽搐中聽見有人這麼說道。
她抽搐著倒下,程度越來越劇烈,最后失去了意識。
……
又是一位女孩,她悶悶不樂,傻了般在街上亂逛,甚至出現了語言的障礙。
她的頭疼非常嚴重,她的牙齦有著藍線,她時不時就出現抽搐。
她遇見了一位醫生,那位醫生說:
“拉佛緹,你這是受到了鉛的影響。”
那位醫生憐憫地看著她,看著她再次抽搐,連續好幾下,看著她眼中失去了所有神采。
……
一幅幅畫面在克萊恩腦海呈現,他半是沉浸入內,半是冷靜觀察。
忽然,他徹底明白了這些女孩的遭遇:
她們是長期接觸鉛白,長期暴露在粉塵里的女工,她們因鉛中毒死亡。
而德維爾爵士名下正好有著一家制鉛工廠,兩家陶瓷工廠,全部雇傭的是價格相對低廉的女工!
克萊恩沉默地“看著”這一切,覺得事情只剩一點還沒有弄清楚:
這樣的“死亡怨念”微乎其微,即使積累了數量,也不可能對現實,對德維爾造成什麼影響。
除非,除非有一個更強大更執著的怨念將它們變成了整體。
就在這時,他又“看見”了一位女孩。
這位女孩不超過十八歲,正在工廠里幫瓷器上釉。
“海莉葉,你最近身體怎麼樣,有沒有感覺頭疼?如果很嚴重,記得告訴我,德維爾爵士規定,嚴重頭疼的人不能再接觸鉛,必須離開工廠。”一位年長的女性關切問道。
海莉葉摸了下額頭,笑著回答道:
“有一點,還好。”
“那明天告訴我它是否嚴重了。”年長的女性叮囑道。
海莉葉答應了下來,回到家中,時不時按一按額頭。
她看見父母和兄弟從外面回來,看見他們的臉上充滿悲傷。
“你的父親和兄弟失業了……”她的母親抹著眼淚說道。
她的父親和兄弟則垂著頭,低聲道:
“我們會去碼頭找事情做的。”
“可我們連后天的面包錢都沒有……也許我們得搬到下街最里面去……”海莉葉的母親紅著眼睛看向她,“你的薪水什麼時候能夠拿到?是10蘇勒對吧?”
海莉葉又一次捏了捏額頭:
“嗯,周六,周六。”
她什麼也沒再說,就像平常一樣安靜,第二天回到工廠,告訴主管頭疼好了,沒有問題。
她露出笑容,每天步行5公里上班,再步行5公里回家,按揉頭部的動作越來越頻繁。
“你們還沒有找到工作嗎?”海莉葉看著煮在湯里的黑面包,忍不住詢問父親和兄弟。
她的父親苦惱說道:
“最近不景氣,很多地方裁員,就連碼頭也是干一天歇一天,一周才能拿到3蘇勒7便士。”
海莉葉嘆了口氣,什麼也沒有再說,一如既往的安靜,只是悄然將突發抽搐的左手藏到了身后。
第二天,她再次步行上班,陽光慢慢燦爛,街上的行人逐漸由少變多。
忽然,她抽搐了起來,渾身都在抽搐。
她倒在了路邊,嘴里吐出白沫。
她望著天空,視線開始模糊,她看見人來人往,看見有人靠攏,看見一輛馬車經過,看見了展翅欲飛的德維爾家族白鴿紋章。
她努力地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所以,她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就和往常一樣的安靜。
但和往常不同的是,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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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解決
畫面開始扭曲,開始虛化,開始消失。
克萊恩脫離了那種夢境般的體驗,視線跟著適應了臥室的幽暗。
他知道哥哥班森用1鎊10蘇勒,也就是30蘇勒的周薪,按照正常平民的標準養自己和梅麗莎都相當辛苦。
他以為絕大部分工人的周薪能達到20蘇勒。
他聽梅麗莎提過,在鐵十字街的下街,有的家庭五口,七口,乃至十口人住在同一個房間內。
他從班森那里知曉,之前幾個月,受南大陸局勢影響,王國出現了經濟的不景氣。
他了解過,包吃住的雜活女仆每周能拿3蘇勒6便士到6蘇勒。
克萊恩伸出手,捏著眉心,許久沒有說話,直到躺在床上的德維爾爵士開口:
“警官,你不說點什麼嗎?我之前請的心理醫生,都會在這個時候這樣的環境里和我聊天,提出問題。”
“不過,我確實感覺到了安寧,我剛才幾乎快要睡著,卻沒有聽到任何的呻吟和哭泣。”
“你是怎麼辦到的?”
克萊恩靠著搖椅椅背,不答反問,嗓音平緩地說道:
“爵士,你知道鉛中毒嗎?知道鉛的危害嗎?”
“……”躺在床上的德維爾沉默幾秒道,“以前不知道,后來知道了,你的意思是,我的心理問題,或者說精神疾病,是因為感覺愧疚,對那些制鉛女工和上釉女工感覺愧疚?”
不等克萊恩回答,他就像每次把握談判主動權一樣自顧自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