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斯回憶著這段時日的遭遇。
他的身體逐漸有些顫栗,但還是堅持著將最深最沉的那場噩夢描述了出來:
“我損失了不算太多的財物,我原本以為厄運已經過去,但在之后的航行里,苜蓿號的乘客和船員們爆發了激烈的內訌,從爭執,到斗毆,再到拔出左輪,提起直劍,互相殘殺……那幾天,我的視線里都是血色,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倒下,睜著永遠不會合攏般的眼睛,將四肢、心臟和腸子濺灑的滿地都是。”
“不愿意成為野獸的我們,也就是理智的那部分,沒有地方躲避,沒有道路逃跑,周圍是深藍色的波浪,是看不見邊際的海洋……有人痛哭,有人求饒,有人出賣身體,但他們的腦袋還是被懸掛在了桅桿上。”
“安娜,我當時充滿絕望,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幸運的是,在這樣的噩夢里,依然有英雄出現,船長先生帶領我們躲到了堅固的下層,靠著提前準備的清水和食物,撐到了那些瘋狂家伙的極限,而特里斯先生鼓舞我們,勇敢地帶頭,率領我們向那群殺人犯進攻……”
“一場我永生難忘的血戰后,我們活了下來,但苜蓿號也偏離了航道,水手更是只剩下原本的三分之一。”
……
講述人心最恐怖最黑暗的一面時,喬伊斯不由自主回想起了那位“英雄”,自稱特里斯的英雄,他有著張圓圓的、和藹的臉孔,性格靦腆,像個女孩,總是喜歡待在角落里,只有和他非常熟悉的人,才能明白他是一位多麼健談的人。
可就是這樣一位不起眼的男孩,在最惡劣最絕望的時候,堅定地站到了眾人前方。
“噢,蒸汽在上,我可憐的喬伊斯,你有一場多麼讓人心疼的遭遇,感謝神,膜拜神,祂讓我們不用分離。”安娜的眼睛里有淚水在打轉,不斷地在胸口點出三角形的蒸汽與機械圣徽。
喬伊斯露出一抹略顯蒼白的笑容:
“這是我們虔誠的回報,苜蓿號后來又經歷了風暴,經歷了迷航,闖過了一次又一次考驗,終于抵達了恩馬特港。”
“因為船上發生過那麼嚴重的血案,我們這些幸存者被警察控制了起來,分別審問,沒機會向家里發電報通告情況,等到一切結束,也就是今天上午,我立刻找朋友借了筆錢,乘坐蒸汽列車返回,感謝神,讓我重新踏上了廷根的土地,讓我再次見到你們。”
說到這里,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未婚妻:
“安娜,你看見我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你的喜悅和驚訝,但我不能理解的是,你下了馬車后,為什麼那樣激動地沖向門口,呵,我原本打算給你一個巨大驚喜的。”
安娜回想之前的遭遇,依舊不敢相信般道:
“沒有什麼需要隱瞞的,喬伊斯,因為擔心你,我今天去廷根市唯一的那家占卜俱樂部占卜,而那位占卜師,不,占卜家告訴我,他說,你的未婚夫已經回來了,就在有玩具風車的房屋內。”
“什麼?”韋恩夫婦和喬伊斯同時脫口。
安娜捂了下臉,搖頭說道:
“我也不相信我今天遇見的事情,但它確實發生了,蒸汽在上,也許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奇跡。”
“喬伊斯,那位占卜家要了你的姓名、特征、地址和出生日期,說是做星盤占卜,之后就問我,有玩具風車的是我家,還是你家,等我給予了確認,他就說,恭喜你,安娜小姐,你的未婚夫已經回來了,就在你的家里,不要詢問他的遭遇,給他擁抱和安慰。”
“神啊……”喬伊斯只覺這件事情簡直無法想象,難以理解,“難道他認識我?難道有人給他發了電報?難道他和恩馬特港的警察很熟悉?不,這還是無法解釋,他怎麼知道我到你家里來了?他怎麼可能確定你要去占卜?你提前預約了?”
“沒有,我是臨時挑選的。”安娜神情茫然地回答。
“也許一位好的占卜家就需要掌握豐富的信息,哪怕短時間內用不上,也許占卜真有神奇的地方。”安娜的父親韋恩先生嘆息總結道,“已知的一千多年歷史里,以及不太清晰的第四紀中,占卜始終存在,從未消失,我想肯定是有原因的。”
喬伊斯輕微地甩了下頭,轉而問道:
“那位占卜家叫什麼?”
安娜想了下道:
“克萊恩.莫雷蒂。”
…………
占卜俱樂部的接待廳內。
因為克萊恩控制了音量,安潔莉卡也識趣地沒有靠攏,所以她只看見安娜失去了靈魂般離開,只看見對方的表情顯現出震驚和迷茫。
安潔莉卡小步走到沙發附近,好奇問道:
“一個好結果?”
她沒敢問具體是什麼結果,怕違背了占卜者們的潛在規則。
“嗯。”克萊恩點了下頭,從褲兜里拿出三個銅幣,“一蘇勒的八分之一是一又二分之一便士?”
“是的。”安潔莉卡看了眼銅幣,發現一個是1便士,兩個是半便士,連忙退了回去,“多了半便士。”
克萊恩微笑虛按道:
“感謝你對我客人的照顧,她給了我小費,我也理應給你小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