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瑪利亞知道怎麼讓沈承安更生氣,把他類比成那個男人,是對沈承安的侮辱。
沈承安怒極而笑,說:“我知道自己身上流著爛人低賤的血,那您呢?執迷不悟地主動和那種人生下兒子的您算什麼?”
瑪利亞難得地露出了神傷的表情,不過這樣的表情轉瞬即逝,她沖自己同樣伶牙俐齒的兒子眨了眨眼睛。
“只是母親去見見兒子的老師罷了,他是你的老師,不是你的情人。”
“亞歷克斯,你已經被治療好了,不要再表現得像個惡心的同性戀。”
哦,對了,沈承安漏了一點,瑪利亞不能對自己如今強勢的兒子下手,但她可以對盛霜序下手。
沈承安摸了摸下巴,只要盛霜序還活著,無論他逃到天南地北,沈承安都能把他抓回來,因為他們的合同還沒結束。
至于瑪利亞要對盛霜序做什麼,沈承安并不在乎。他了解他的媽媽,瑪利亞不會搞出人命官司來。
這對于他來說,不過是件小麻煩。但能叫瑪利亞吃癟。
沈承安這麼想著,就像是在這場母子對弈的、精神上得到了上風,他逐漸冷靜下來,也用滿不在乎的語氣回擊自己的母親,仿佛在意這件事的就只有她一個人。
沈承安諷刺地說:“隨您去,雖然我沒有給您鑰匙,但您肯定有備用的吧。”
“希望您和盛老師能好好地聊一聊,在同性戀這個話題上,你們應當會有很多共同話題。”
-
盛霜序做了很久的夢。
盛語薇死后,他的噩夢就仿佛被停留在了十八歲,后來韶清死了,他又多了一份來自二十三歲的噩夢。
他的噩夢無非是那幾個元素拼湊組成:墜樓而死的韶清、盛語薇手腕上層層疊疊的疤痕,還有破碎的花瓶。
這一次,他夢見了盛語薇。
盛語薇第一次嘗試自殺的時候——不,是自殺被盛霜序第一次發現的時候,盛霜序十六歲,那時候他讀大一。
盛霜序在師范讀書,他家自打破敗以后,就很難維持他和妹妹的日常費用,父親無時無刻不埋怨他們的花銷,他便被迫和盛語薇搬出來租住。
只有母親寧詩慧會時不時擔憂地打打電話,但除此之外,這個懦弱軟弱的女人并不能為他們做些什麼。
盛霜序很要強,他也足夠聰明,為了能早點讀完書他跳了幾級,還能抽時間打工補貼家用。
屋外風雪交加,盛霜序打工的餐廳受天氣影響不得不提前歇業。
冰涼的雪花在盛霜序鼻尖融化,他凍得僵硬的手指在室溫下逐漸恢復知覺,又腫又癢。
盛霜序推開浴室門,沒擰緊的水龍頭的滴答聲隨著破舊木門轉動的嘎吱響起。
盛語薇枕著胳膊靠在浴缸旁,頭發濕黏黏地貼住臉頰,水珠從額頭淌落,懸在睫毛上。
她的整只小臂泡在浴缸里,血液從劃破的手腕滲出,在水中暈染出一朵妖冶的血花。
她蜷起的指尖浮于水面上,因浸泡而微微腫皺,膚色蒼白到透明。
她個子很小,浴缸里的水幾乎要將她淹沒。
盛語薇是盛霜序的同胞妹妹,她很漂亮,但整個人都被過度的瘦給搞垮了,她很早就不去上學,盛宗鈺不想養這個腦袋出了“問題”的女兒,盛霜序只能拼盡全力去想辦法供養自己的妹妹。
即使他的妹妹一次又一次地想放棄自己的生命,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試圖把她救回來。
十六歲的盛霜序為她止了血,獨自把盛語薇背去醫院,他深吸了一口氣,嘗試讓自己的感官麻木,麻木到足夠能冷靜處理這些事。
盛霜序的雙腿已凍得沒了知覺,被雪水浸濕的褲子濕黏黏地黏住他的小腿肚。
吸了水的棉衣沉甸甸地墜在他身上,盛霜序用手支撐著走廊的窗沿,看著自己的呼吸打在玻璃上,結出一小塊白霧。
多年壓抑的、不能在盛語薇面前表露出的痛苦和怨恨在這一刻涌出,盛霜序扣緊大理石的窗沿,微長的指甲隨著他的發力而發白、開裂,他用額頭貼住糊上水蒸氣卻依然冰冷的玻璃,看見了滿眼血絲的自己。
多虧了盛霜序趕得及時,盛語薇失血量并不大。她很快就恢復了清醒,背靠欄桿單腿蜷膝坐在病床上。
盛語薇不知從哪搞了支煙,盛霜序整理好情緒走進病房時,她那蒼白虛弱的手指正顫顫巍巍地夾著煙頭往嘴里送,盛語薇嘆了口氣,摸索著去找打火機,她根本不在意手上輸液針頭滑動錯位而引起的水腫。
盛霜序敲了敲病床旁的矮柜,他想把妹妹當作正常人,和他一樣的正常人,便同樣若無其事地說:“這里不能抽煙。”
她已經枯瘦成這副模樣了,盛霜序感覺,光是尼古丁就能殺了她。
盛語薇無奈地把煙吐出來,直接拔掉手上的針頭,她在腫起的手背上扯出條血紅的線,裹著手腕的紗布浸出一個紅點,藥液從針孔里推出,淅淅瀝瀝地在地板上灑了一排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