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安攥緊了盛霜序的腕子,就像是攥著風箏,好像一撒手,盛霜序就要飛走了。
寂靜的夜里,路上并沒有什麼行人,也沒有人看到如此滑稽的一幕,矮小的高中生抓著佝僂著背的、穿著紅裙子的男人的手,一前一后地快步走。
起初誰也沒說話,盛霜序陷進了自己醉酒的幻想里,沈承安則想著穿著紅裙子的盛霜序,心里越想越亂,便絞盡腦汁地去想怎麼去盛霜序家里的路、下一步要往哪走。
盛霜序安靜地跟著他走,過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道:“你臉上是怎麼回事兒?”
沈承安被問得猝不及防,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沈承安沉默了。
盛霜序剛哭過的眼睛亮晶晶的,就直勾勾地盯著沈承安臉頰上的傷痕看。
往常沈承安臉上總有傷,清醒的盛霜序知道不觸動少年人的傷心事,他不會主動問,只會在拉沈承安過去吃飯的時候,悄悄往他口袋里塞藥膏。
但是盛霜序喝醉了,喝醉了的人不需要考慮太多,他想到什麼就要說什麼。
盛霜序又問了一遍:“你為什麼臉上都是傷。”
沈承安:……
沈承安沉悶地說:“我爸爸打的。”
還有一些看他這張臉看不慣的小混混,他們欺負人不需要理由,或許只是因為沈承安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盛霜序輕輕“哦”了一聲,他好像并沒有放在心里,喉嚨澀澀地說:“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爸爸也喜歡打我。”
“我還有一個雙胞胎妹妹,她叫盛語薇,我爸爸打人的時候,我們就縮在衣柜里。
”
沈承安不懂他話語上下的邏輯,怎麼從他那暴戾的父親扯到了自己妹妹身上。
沈承安說:“然后呢?”
“她死了。”盛霜序的聲音突然降了下來,又顫抖著喉嚨重復了一遍,“我的妹妹死了。”
盛霜序醉了,沈承安沒醉,他知道這時候不該再往下問了,即便和他說話的人甚至不清醒,連自己的學生都認不出來。
接下來的時候,倆人一直都很安靜,盛霜序又陷入了醉酒的回憶中,而沈承安不想和他說自己臉上的傷,也就不想再提起盛霜序那個早死的妹妹。
沈承安去過太多次盛霜序的家,他對這條路徑很熟悉,即使閉著眼睛也能走過去。
盛霜序所住的小區只是千萬普通小區中的一座,設施半新不舊,樓下的路燈也好久沒有修繕了,在黑夜中一閃一閃。
小區里零星有幾個老年人在樓下遛彎,沈承安不想讓別人看到盛霜序這副模樣——也是為了酒醒后的盛霜序好,便脫了校服,把外套扣在了盛霜序頭上。
盛霜序就維持著蒙在校服里的狀態,他很聽話,看不見了就老老實實地跟著沈承安往前走,過了很久才鈍鈍地反應過來。
盛霜序問:“我頭上的是什麼?”
沈承安說:“是我的校服。”
腦袋糊涂的盛霜序,說起話來也軟軟糯糯的:“哦。”
“為什麼校服要放到我頭上來啊?”
沈承安說:“因為校服就要套在頭上。”
盛霜序接受了他的說辭,他用另一只手,把校服拉扯得正了一些。
第9章 家人
還好,盛霜序的裙側口袋里帶了鑰匙。
喝醉了的盛霜序像個孩子,他在黑暗中踢了他的運動鞋,光著腳在客廳里走動,果然沈承安一松手,他就像斷了線的風箏飛了出去。
然后就是一聲痛呼,伴隨著重物跌落的聲音,沈承安終于按到了開燈按鈕。
燈光充斥了原本漆黑的客廳,盛霜序蜷縮在地上,白皙的膝蓋處腫了一大塊——顯而易見,他的腿磕到了茶幾,然后他被絆倒了。
盛霜序的張揚蕩然無存,他抱著自己受傷的腿,又開始發呆。
沈承安有點無奈,他捏了捏眉頭,說:“老師,您坐到沙發上去,地上涼。”
盛霜序后知后覺地撐起身體,慢吞吞地挪移到沙發上。
盛霜序說:“我腿疼。”
沈承安想,盛霜序明明已經是成年人了,還需要自己這個孩子來照顧他嗎?
他掃了眼茶幾上堆疊的酒瓶,有的酒瓶倒了,酒液甚至從瓶口流了出來,淌了一地。
他找到了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妻子與父親爭吵后,喝得糊里糊涂的盛霜序穿上他的紅裙子,大搖大擺地走出家門,恰好被沈承安遇到了。
沈承安把他可以說是纖細的腿架到自己腿上,為他揉捏紅腫的膝蓋。
盛霜序就大大咧咧地敞著腿,仿佛忘記自己身上還穿著裙子,沈承安克制自己不去看他兩腿間露出來的內褲。
盛霜序的皮膚很細膩,沈承安按壓他的腿側時,就仿佛要被柔軟的肉黏住手指,纏著他再也不要抽離開。
像是要掩藏自己的心虛,又或是想把自己從這樣的處境抽離出來,沈承安猛地抬起頭,問:“老師,您為什麼要穿成這副樣子?”
盛霜序像看傻子似的看向沈承安,說:“我為什麼不能穿成‘這副樣子’?”
沈承安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他猶豫片刻,說:“就是……你得穿褲子,因為……因為男人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