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沈承安愣是沒發出一點聲音。
盛霜序只是走在下班的路上,他推著自行車,恰好聽見了胡同深處的聲響。
他認出了這是他班里的學生,那時他剛執教沒多久,出于對學生的一腔熱忱,也不能對這等場景坐視不理,盛霜序將車停好,便直接沖了過去。
盛霜序大喊一聲:“你們別打了!再打我就報警了!”
這塊區域在整個B市出了名的魚龍混雜,住著的基本都是沒什麼正經工作的流動人口,這些人生下來的小孩也很難去好好念書,里面有不少仗著自己未成年就早早輟學的小流氓,打架斗毆被抓了好幾回也不管用。
盛霜序住在隔壁的普通小區,而沈承安就和他的爸爸住在這種地方。
那群地痞流氓起初并不把盛霜序放在眼里,不耐煩地說:“你是誰啊?沒事兒就滾一邊去。”
盛霜序第一次處理這樣的場面,他緊張地咽了口口水,說:“我是他的老師,你們放開他,不放我真的報警了。”
這些小混混并不怕他,但也不想惹上警察,為首的對著沈承安的臉頰揮了一拳,威脅道:“你他媽給我等著,今天算你好運。”
這才算是暫且了結,帶著手下的人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那時候沈承安瘦瘦弱弱的,綠寶石似的眼睛沒有一點情緒,他什麼也沒說,就安靜地盯著盛霜序看。
盛霜序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同這個總被忽視的孩子交談,他便有些拘謹地向沈承安伸出了手。
“沈承安,你不要怕,老師會保護你的。”
第4章 內褲
這群小混混長久地欺負沈承安,只因為他是混血,他那雙眼睛該死地與其他人不一樣。
他們需要泄憤的工具,借此來彰顯自己的了不起和灑脫。
盛霜序便領沈承安回了自己家。
那時候的盛霜序還沒離婚,他的妻子——也就是沈承安的師母高媛媛也沒有后來那般歇斯底里,她此時還是個婚姻幸福、夫妻和睦的女人。
即使盛霜序把自己臟兮兮的學生領到家里,她也不會排斥。
高媛媛讓沈承安坐到臥室里,耐心地為他處理傷口,她囑咐他不要亂動,好好歇一會,然后去廚房做飯。
她真是個好女人,善良、溫和,甘愿下嫁給這個家道中落的窮酸高中老師,和盛霜序天造地設的一對。
沈承安坐在臥室里,百無聊賴,他本來應該識時務地主動去客廳坐下,可他忍不住去觀察掛在墻上的、盛霜序的照片。
有盛霜序的單人照,也有和高媛媛的合照——單人照更多一些,說是多一些,其實也沒有多多少,盛霜序顯然不愛拍相片,無論是少年還是青年時期,盛霜序在鏡頭下都有些靦腆,眼睛下意識躲閃著鏡頭。
沈承安在滿墻照片的角落,看到了年輕的盛霜序與年輕女孩的合照,兩個人都只有十來歲,女孩的模樣與盛霜序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是陰沉著眼睛,看不出一點朝氣。
沈承安不認識她,視線又挪到盛霜序身上。
他膚色很白,舊照片經受過長年累月的磨損,微微有些曝光,將盛霜序襯得幾乎透明。
沈承安想了想他上課的模樣,手臂舉在黑板前,皮膚看著像散了淡淡的白色熒光。
他轉動視線將不同模樣的盛霜序收入眼底,正準備出門時,無意間發現衣柜門縫里夾著張紙。
其實這看起來沒什麼,總有人喜歡把東西落在口袋里,夾在衣柜中后被翻亂的衣物里擠出來,或許這張紙條也是如此,并沒有什麼特殊的。
但沈承安覺得很礙眼。
他的好奇心壓到了理智上頭,他趁臥室沒人,打開了衣柜。
衣柜里是琳瑯滿目的裙子,只有側邊夾著幾件男士襯衫,那并不是紙片,而是一張照片,一張軟趴趴的、正面朝下的掉了下來的照片,落在沈承安鞋面上。
畢竟盛霜序和高媛媛夫妻住在一起,裙子多一些很正常。
沈承安心中產生了連自己都難以理解的失落感,他關上衣柜,撿起了那張照片。
他的失落感消失了。
照片上的女人——不,或許說不能稱之為女人,沈承安滿眼都是那人的喉結、以及硬挺的肌肉曲線。他穿著鮮紅的裙子,高跟鞋的繩帶掛在指頭上,抱著肩膀輕輕地笑。
那張可以說的上是濃妝艷抹的臉,正是年輕了幾歲的盛霜序的臉。
沈承安的視線無法從照片上挪移,指甲在嫣紅的裙面按出了皺巴巴的折痕。
以至于盛霜序叫沈承安出來吃飯,他都沒聽見。
盛霜序沒注意到沈承安的異樣,他胳膊肘撐在門板上,望著沈承安時笑得溫和又帥氣。
盛霜序即使英年早婚,也很受女學生歡迎,他儒雅、干凈、純粹,永遠能站在眾人的焦點,沈承安陰郁、內向、游離在眾人之外,他幾乎是沈承安的反義詞。
盛霜序毫無戒備心,他不知道這一張照片的蝴蝶效應,會把未來變成什麼模樣,說:“怎麼叫你吃飯沒反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