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霆的眼神跟從前一樣,就像一臺冰冷的機器,哪怕邢卓用這麼極端的方式逼迫他他眼里的溫度還是沒有一丁點的變化,雙瞳孔深處仿佛是一片堅固的冰原,決然,無畏。
這雙眼睛是邢卓用了無數個日日夜夜親手淬煉出來的,邢卓曾經用最刻板的表情看著他,用最苛刻的態度要求他,連鍛煉他的手段都比別人狠辣十倍,懲罰他的方式也比別人重十倍,當余霆面對敵人眼神越來越冷漠,手法越來越狠戾,那種仿佛融進余霆骨血里的警惕和冷傲讓他滿足,因為那是他給余霆最完美的鎧甲。
曾經,這樣的余霆是邢卓心里最完美的作品,可他忽略了,那些東西余霆身上原本就有,他只是催化和加強了余霆的攻擊性和警惕, 而那個警察,卻給了余霆從來沒有的東西。
邢卓似乎明白余霆內心那種極端又深刻的愛從何而來,他教了余霆活著的“方法”,而那個警察,卻教會了他活著的“意義”,當初邢卓給他的鋒芒早就開始被摒棄了。
纜車里突然靜了下來,山林疊翠間的幽鳴清晰可聞,又仿佛捕風捉影一般虛虛實實。
邢卓用裹著紗布的手掏出了那部染血的小靈通,拿在手里看了許久,突然笑了:“可能也有一個辦法你可以不用死,也可以救罹博盛,你求我,看看我會不會心軟。”
“你不會。”余霆疲憊地閉了閉眼。
邢卓從不對任何人心軟,但邢卓這次卻說:“不如你試試。”
簡短的五個字里沒有命令的口吻,卻意外夾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
他希望余霆求他,哪怕就一句,哪怕余霆就向他低頭這一次。
可余霆卻說:“從我見你的第一天起,你就在不斷讓我選,你真的很喜歡讓別人選。”
邢卓不否認:“可你也從沒讓我如愿。”
余霆伸手從他手里抽過小靈通,信號只有一格,電量也只剩一格虛電:“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我死麼,在你死前我讓你如愿一次。”
邢卓低下頭,肩膀微微抖了抖,余霆不知道他這算不算是在笑,他再抬頭時凌厲的瞳孔帶著一種叫憐憫的東西 :“你這輩子都在為別人而活,不窩囊嗎?”
余霆目不斜視:“誰說我是為別人而活?”
邢卓沒有急著回答他,沉默了片刻,像是深思:“知道為什麼臥底都很年輕嗎?”
余霆覺得他更像是在問自己。
邢卓繼續說:“因為他們初出茅廬,一腔熱血,他們志氣軒昂,以為自己是天選之子能夠改變世界,警訊里最忌諱的就是一腔孤勇,”他看著手上浸著血的布條,聲線低沉“但孤勇在臥底身上就是最崇高的精神,他們都太年輕,以為萬念俱灰是世上最悲哀的事,但其實最悲哀的是躊躇滿志。”
邢卓緩慢抬起眼,落到余霆臉上。
“ 那是你,不是我。”余霆邊說,邊熟練在小靈通上輸入了一串號碼,“你被年輕自以為是的使命感驅使,自愿做大愛無疆的救世主,我心里只有復仇。”
聽到復仇兩個字,邢卓冷哼一聲,聲調陡然提高:“那你為什麼不早點殺了曹定源?你在他身邊那麼多年有無數次機會可以殺他!”
余霆:“你也有機會。”
邢卓恨恨道:“我有我的任務。
”
“我也有任…”
“那不是你的任務!”邢卓打斷他,“那是程瑞東的任務。”
余霆:“…………”
邢卓眼里滿是可笑和憐憫:“復仇?你當初一槍崩了曹定源后面一切都不會發生,不會遇上我,不會救我,我不會叛變,你不會來綝州,我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局面!”
余霆定定地盯著他:“…………”
邢卓一點點湊到他眼前:“你從前為程瑞東活,現在為了那個姓黎的什麼事都干得出!”
“!!”
“你跟著楊玉寶跳樓的時候有想過仇人還活著嗎??”
“!!!”
“你為什麼救楊玉寶?你也被自以為是的使命感驅使?因為舍己為人的信仰?”邢卓猛地一拳砸在余霆耳邊的鐵皮墻上,“你是哪種人我比誰都清楚!你為了那個姓黎的連仇都不報了!你還說你為自己而活!”
余霆的腦子被鐵板震得發蒙,緩了緩,低聲開口:“我沒忘。”
邢卓壓近他:“那聶新城是怎麼回事?”
余霆猛地推開邢卓,眼中厲色畢現:“!!!”
邢卓在畫展上開走了聶新城的車,但聶新城卻矢口否認認識邢卓,可邢卓卻完全沒有要隱瞞的意圖:“你在他的診所做封閉治療,你要封閉的兩百多段回憶里都有曹定源和程瑞東的名字!”
余霆質問:“你和聶新城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為什麼你能為他做成這樣??他真心對你!他為你豁出命去難道我沒有嗎!!是我教會你生存法則,教你怎麼樣活下來,他憑什麼教你愛他,他憑什麼后來居上!!”
“你果然和聶新城是一伙的!?”
余霆眼里全是震驚,而邢卓只有失望和憤恨:“我為了你什麼都放棄了,可那個警察呢?姓楊的那家人對你冷嘲熱諷,在罹家人眼里你連狗都不是,他做什麼了??”
“聶新城的車根本不是被偷,是他在后門接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