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霆絕不是會做無用功的人,他在庭審那麼重要的時刻中途離場,不可能是單純好奇沈棟和華融制藥的關系,而且……
而且余霆對黎縱說謊了。
黎縱從剛才的筆錄內容中基本能還原當時商場里的情形,余霆說自己當時是因為害怕恐襲才躲在配電間。這話糊弄那幫民警還行,但黎縱太了解余霆了,他不是那種會主動避讓危險的人,當時配電間里應該是另有內情。
可是黎縱能直接問嗎?
黎縱發動引擎滑進主干道,用余光打量副駕的人。余霆目視著前方的道路,表情淡淡,看不出什麼情緒,脖子上那道劃痕尤其扎黎縱的眼。
其實受傷的不止余霆,黎縱也傷了,左手手掌心還纏著紗布,可是余霆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
余霆平時不會這麼無視他。
黎縱更加確定余霆不對勁。
可是余霆想要隱瞞的事,黎縱就算問了他也未必會說,就像當初在沸水塘時,黎縱不知道費了多大勁才把他的嘴撬開一丁點,余霆這個人喜歡什麼都憋著不說。
但是黎縱還是開口試探了,語態故作打趣:“聽小蔡說你是跟著龍局離開的法院,你不會是在跟蹤龍局吧?”
余霆一臉正經:“哪兒有。我就是一時興起,覺得沈棟和華融制藥這條線可以再觀摩觀摩。”
黎縱沖前面的車屁股按了幾下喇叭,斜眼看他:“剛才區警說商場的監控里發現了疑似邢卓的人影,你沒遇見他?”
“沒有。”余霆目不斜視看著前方,“都說了是疑似,也不見得真是他。
”
“嗯。”黎縱迎合道,“說得也是,邢卓現在應該正拼命躲著,怕是不會來這麼熱鬧的地方。”
余霆:“………………”
黎縱用了很長的時間等余霆接茬,期間過了三個路口,兩個紅綠燈。
沉默突然在車廂里肆虐開,黎縱看似平靜地打著方向盤,心里已經翻江倒海到炸了,余霆卻是在真的平靜,黎縱聽到他微不可查的呼吸聲,目光輕柔地看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黎縱突然莫名煩躁起來,連超了好幾輛車。
“我被處分了。”他突然說。
余霆頭靠著背椅,緩慢轉過眼來看他:“?”
黎縱越開越快:“你怕是全世界最后一個知道的。”
余霆確實不知道,他從鼎盛國際被帶出來就一直處于拘留狀態,手機也罷工了,他沒有任何渠道可以知道市局的情況。
余霆皺了皺眉:“怎麼回事?”
“我打了記者。”
“??”余霆怔了怔,“是為了裴慎和溫遙的報道嗎?”
“…………”黎縱沉默了片刻,“算是吧。”
其實壓根不是。他不但打記者,還砸了記者的相機。任誰看了網上的新聞都會覺得是黎縱為了袒護罪犯動手毆打記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保護的人到底是誰。
可能是有那麼一點賭氣的成分,余霆的沉默影響到了黎縱,他竟然也不想過多解釋。
在余霆看來黎縱最近的確實比較情緒化,楊家和罹家給他的壓力太大了,他孤注一擲跟自己站在一起承擔了很多,為了余霆他已經失去了他原有的冷靜沉著,秦佩佩說得對,他對黎縱的影響絕對算不上健康。
余霆確實不能再給他施加任何負擔了。
余霆安慰他:“楊局還是很疼你的,他可能還是在嚇唬你,不會真的剝去你的警級的。”
黎縱嗯了一聲:“余霆,你今天真的只是一時興起才來這個發布會?”
余霆看著他,不吭聲。
黎縱立刻:“我不是不信你,只是覺得你不是這麼有好奇心的人。”
余霆提起嘴角笑了一下:“那就當我偶爾好奇一次吧。”
“余霆你…………”
“??”
黎縱心急了,但余霆看過來的一瞬間他就像被強灌了啞藥:“沒事,那個……簡衡要你幫他寫一份結案報告,關于你是怎麼引溫遙自首的。”
“這個簡單。”余霆轉過頭去,平靜道,“我編輯個郵件發給他,他自己整理一下就好了。”
黎縱第一次覺得和余霆溝通好難。
后面一路上他們沒怎麼說話,余霆像是突然間變回了兩人在一起之前的樣子,黎縱一直在回想剛認識余霆的時候他們是怎麼相處的,黎縱想了好久,怎麼也找不回當初那種死皮賴臉、嘻嘻哈哈的狀態。
余霆也像是怕被黎縱追問什麼,一回到檢察大院就鉆進了浴室,沖了個澡早早就躺床上了,再等黎縱洗完澡出來時余霆似乎已經睡著了。
黎縱的手機一直響,為了不影響余霆休息,他一個人待在客廳里那臺蛻皮的沙發上處理公務,電話、郵件、微信全是關于畫展的各種事宜,由于心不在焉,效率很低,到了深夜直接睡在了客廳。睡去的前一秒他腦子里想的不是工作,不是畫展,不是罹博盛的病情,而是怎樣才能讓余霆對自己坦誠,他脖子上的利刃傷是怎麼來的?而且余霆到現在也沒發現他的手受傷了。
紗布都產一圈了還不夠明顯?難道要打個石膏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余霆其實也難以入眠,他幾次站在門縫邊偷看黎縱,他知道黎縱在想什麼,黎縱是個聰明人,什麼都瞞不過他,他害怕會被追問只能裝睡,想著等過了今夜,等黎縱忙起來,什麼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