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今年6月25日凌晨,你接到老樓門衛牛忠貴的電話,他告訴你溫遙被何家案的兇手沈棟監禁在老樓的地下倉庫,隨后你趕往老樓帶走了溫遙,對嗎?”
裴慎動了一下嘴唇:“對。”
“接著你將溫遙帶到了銅鑼灣一家套牌經營的私人診所,你這麼做的目的是擔心溫遙是通緝犯,去正規醫院會被抓,對嗎?”
“不對。”
“那是為什麼?”
裴慎聲音冰冷:“我不想他被警方抓住,我想殺他。”
“這跟你在警方最終審訊時的證詞不符,”高琳用鋼筆點了點面前的本子,“你先前說你將溫遙帶到診所急救,后來溫遙和診所醫生一起失蹤,你對他的死亡一概不知。”
“我撒謊的。”裴慎移過眼看她,“是我帶走他,然后殺了他。”
高琳再問:“你怎麼從診所帶走他的?”
“我把他塞在了我的后備廂里。”
“他從25號到27號早晨一直在你的后備廂里?”
裴慎:“對。”
“你是怎麼殺的他?”
“在海邊船屋,用刀。”
高琳低著頭,視線從斜上方看向裴慎:“兇刀呢?尸體呢?作案經過呢?”
裴慎沉默了。
顯然,余霆的推斷是對的,裴慎單方面承認自己的罪行,卻無法交代作案時間、經過、動機,甚至沒有兇器和尸體,放在一般案件中連立案都難以成立,而且根據法醫報告,船屋現場并沒有打斗和掙扎過的痕跡,甚至沒有溫遙的毛發,現場的血液也證實是偽造的,種種跡象都說明溫遙又很大可能還活著。
但作為當事人的裴慎卻一口咬定自己是在船屋殺了溫遙,這件事著實離奇,這與客觀事實不符。
高琳看出了裴慎的態度:“裴慎,我們現在是在想辦法為你做減刑辯護,根據案子目前的調查結果和檢方現有的證據來看,你有很大幾率被輕判,甚至無罪,但前提你必須配合我的工作,對我們決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隱瞞。
”
裴慎聽這句話已經聽膩了:“人就是我殺的。”
高琳看著他的眼睛:“你沒有殺他。”
“……”
高琳合上本子,將余霆的推理默背了一遍:“根據法醫報告,船屋現場的血確實含有和溫遙一致的脫氧核糖核酸,也就是DNA,你是學醫的,你利用自己的專業和市二醫院的設備完成了這個實驗,6月26日晚上8點市二醫院門口的獻血車無故自燃,是你做的吧?你用獻血車里的血偽造成溫遙的血,制造了溫遙假死的現場,你是想保護溫遙,你怕警方抓他坐牢對不對?”
裴慎還是看著她,眼神一點點冷下去。
高琳繼續說:“因為警方在通緝溫遙,你想讓他假死逃過警方的視線,但是你忽略了一點,你不知道溫遙一直在被注射毒品,那些的血里沒有應該有的毒物反應,你根本就沒有殺溫遙對不對?”
“…………”裴慎仿佛石化的冰雕,看高琳的眼神幾乎就要憎恨起來。
高琳:“我不明白,現在何家案已經水落實出,溫遙是無辜的,你們之間最壞的結果頂多就是你被判妨礙司法公正,這比殺人罪輕多了,你為什麼要認罪?”
裴慎的眉角微不可察的地抽動了一下,閉了閉眼,再睜眼時滿眼冰冷:“你有證據嗎?”
“!!!”
“你有我燒獻血車的證據?還是有我制造假血的證據?”
“…………”高琳不懂,為什麼裴慎好像站在了她的對立面,“你到底隱瞞了什麼?你說出來我們才好幫你。”
幫他?
裴慎慘白地提了一下嘴角:“沒有人能幫我們。”
高琳深呼吸壓了壓心里的急火:“裴慎,故意殺人罪最高能判到死刑,你不要再繼續隱瞞了,大家都想幫你,我們不是你的敵人。
”
“我殺人了。”裴慎看著她的眼睛。
“可是……”
“你們會看到尸體的。”裴慎打斷她,“今天。”
“……”
“你回去告訴余霆,他今天就會看到尸體。”
高琳還想繼續追問,身后的門板突然打開。
獄警:“時間到了,1818。”
探視的時間到了,高琳收起了反扣在桌面上的手機,電話還仍然處于接通狀態。
余霆躺在機械躺椅上,身上纏滿了電線,眼前是滿墻的蝴蝶標本,手里的電話已經在上一秒被對面的人掛斷了。
余霆還來不及細想裴慎剛才所說的話,一副帶著微弱電流聲的耳機就從頭頂包圍了上來。
聶新城抽走他手里的手機,用手鐐將余霆的手固定在扶手上:“封閉戒斷治療是很強硬的催眠療法,越往后痛感會越強,你要是堅持不住了可以隨時喊停。”
余霆輕輕閉了閉眼:“最快多久可以見效?”
聶新城在他手邊蹲下身:“這種治療方法是利用催眠刺激人的神經,讓人不斷重溫痛苦的經歷,從而激發人體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達到遺忘或封閉某段記憶的效果,你要封閉一百二十段記憶,至少需要六個療程,一般人撐不過幾次,如果你自己不愿意忘記,治療再多也沒有意義。”
余霆閉著眼,呼吸清淺:“我愿意。”
聶新城笑道:“身體遠遠比嘴要誠實得多,人是記憶的堆積品,正是有那些記憶,我們才能成為我們,忘了,缺了,不覺得遺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