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縱另一只手把手機從余霆的手里掏出來,將那些密密麻麻的簡訊挨個翻了一遍。余霆能感覺到他的氣息越來越重,翻頁的速度越來越快 ,最后像是忍到了極限一把熄掉了屏幕。
余霆托住他的下顎,抬起他的頭:“我們幫幫他,幫他找個律師?”
“…………”
黎縱第一次覺得刑法是沒有呼吸的死物,老樓那幫人才是真正釀成這樁慘劇的幫兇,如果他們沒有包庇沈棟,如果他們沒有囚禁溫遙,沒有誣陷溫遙,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可到頭來就因為“法不責眾”,他們面臨的可能是最輕的行政處罰,而裴慎……
這都要怪黎縱。
他作為這件案子一開始的負責人,他竟然也被老樓居民的謊話騙得團團轉。
黎縱把頭埋進了余霆的膝蓋間,那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讓他無法克制住粗重的呼吸。
余霆的手指插進他的發根里:“案子偵查過程中嫌疑人死亡的情況很常見,這不能都怪你。”
“不一樣,”黎縱的聲音悶悶地傳來,“我當初要是多留個心眼,溫遙早就獲救了,裴慎也……就算查到真相,他們的結局也不會改變了……”黎縱的尾音化在了氣音里。
余霆不太能感知別人的情緒,世人的悲喜和他不相通,除了黎縱的。
他知道黎縱很自責,可他不知道無從安慰起,他剛才說的那一句是搜腸刮肚了好久才想到的,事已至此,所有安慰人的話在現實面前都太過蒼白。余霆忽然想起,自己曾經也問過黎縱類似的問題,是不是沉默的真相見了天日 死了的人就能活過來?
那時的黎縱會義正詞嚴地告訴他法律不是服務死者的,而是捍衛生者所追求的公義。
那時的黎縱眼里充滿了信仰的光,那是一個警察的一腔熱血,將絕對正義的大旗扛在肩上,并且為之深深自豪的眼神。
余霆已經好久沒看到黎縱滿眼信仰的模樣了,也許黎縱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分明做著正義的事,卻像是站在了正義的對立面……
余霆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陪著他,從醫院出來的一路上余霆的話也很少。
黎縱的精神狀態由于長時間處于緊繃狀態,這會兒放松下來更加疲倦了,于是換了余霆開車。
城市的交通依然擁堵,車里的廣播播放著實時新聞——
“據悉5.5重大殺人案件經我市警方數月的嚴密偵破,于今6月8日下午17時將犯罪嫌疑人之一趙某抓獲,趙某對其犯罪事實供認不諱,截至今日17時我市5.5重大殺人案宣布正式告破,接下來公布一則在逃嫌疑人沈某的個人身份信息,請聽眾朋友留意我臺官微及各大媒體平臺……”
黎縱一開始只是閉目養神,當手機從他手里滑落到腳墊上,余霆就知道他是真的睡著了。
余霆中途停了車,在路邊的小賣部買了幾桶泡面和面包。
按現在的時間他們回家做飯已經來不及了,而且黎縱已經很累了,車開進檢察大院停車場時余霆沒有第一時間叫醒他,他把黎縱的躺椅放平,先讓他安靜地睡一覺,自己則認真地研究起手機里密密麻麻的報告。
雖然何家案基本已經告破,但溫遙的案子并未結束。
余霆現在基本能斷定沈棟為什麼把溫遙藏起來,還冒著風險折磨他卻遲遲不殺他。
牛忠貴說過,沈棟故意將何家的監控全部斷電,還拿走了現場的監控錄像,存錄像的光盤被沈棟臨時塞進了溫遙的書包里,那張光盤就是他一直不敢殺溫遙的原因。
可直到裴慎帶走溫遙,沈棟都沒有拿到那張光盤,那現在光盤在哪兒?
裴慎把溫遙安置在了診所,又是誰從診所帶走了他?是誰殺了他?他的尸體又在哪兒?
白茫茫的迷霧依然籠罩著所有人的視線,眼看已經剝開一層,卻還是什麼也看不清。
第133章 根深蒂固
黎縱睡醒覺得格外涼爽。
余霆怕他睡著容易受寒,把車載空調關了,打開了四扇車門,傍晚的涼風穿堂而過,捎來了濃郁的桂花香。
余霆就坐在駕駛座,他低著頭翻著筆記本,橘金色的余暉從桂花林的縫隙中穿過,零零散散地在車身上投下金幣般的光斑,也投在余霆白皙的面容上,微微躍動著
黎縱保持著醒來的姿勢,微微轉過頭去,靜靜地看了余霆好久。
余霆的睫毛很長,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像風中輕顫的蝶翼,怎麼都看不厭。
余霆看得很專注,忽然似乎看到了關鍵處,伸手去摸放在扶手上的筆,黎縱不自覺握住了他找筆的手。
余霆驀然抬頭看過來:“醒了?”
黎縱挑了挑眉,用惺忪的煙嗓嘀咕:“到家了怎麼不叫醒我?”
“我在哪兒都可以動腦子,而且這里清靜,更利于思考。”余霆邊說邊翻著他的筆記本,本子上羅列的全是關于溫遙案的各路線索。
黎縱忽然沉默了,盯著余霆的手看了半晌,伸長手把本子從余霆手里抽走,看也不看就合上了:“行了,你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簡衡高琳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