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所有空置的房間都變成了臨時手術室,隨便往哪間病房門口一站都能看到血淋淋的傷口,走廊到處都是打著繃帶的人和白大褂。
走廊盡頭,高琳的右手掌被紗布包成了一個拳頭,坐在三號急診室門口,面無表情地聽著民警的匯報,時不時抬頭看一眼門框上亮紅的手術燈。
小蔡和向姍站在門邊,背靠著墻,面色一個比一個凝重,忽然走廊那條傳來了一個蠻橫高昂的男聲:“讓開讓開!別擋道!別擠著……李園你死哪兒去了,想不想干了!!”
這聲音在場所有人都不陌生。
李園忙手慌腳地從大門口跑過來,給余霆開道,噌亮的皮鞋都已經脫皮開口了。
小蔡一抬鼻梁上的眼鏡殘骸,連忙迎上去:“余師兄您怎麼……”
“他人呢?”余霆的尾音悶在胸腔里,抑制不住地發抖。
小蔡遲鈍地指了指手術室的門:“黎隊長他在里面。”
……
手術室里,候小五的胳膊已經纏上了繃帶,裸露的胸膛上被螞蟥咬了好幾個大洞,護士正在給他清洗消毒。
侯小五衣服里的螞蟥沒有及時抖出來,有一只已經鉆進皮下,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一直往下掉,時不時還倒抽一口氣。
“嘶~癢!”
“你不要再動了,”護士拿著鑷子,額頭上的汗珠不比他少,“剛剛我已經夾著它的尾巴了,現在你一動它又鉆進去半截了。”
候小五呲了呲牙:“護士姐姐,你可得快點把它弄出來,別叫它把我給吸干了。”
護士:“你先不要動,忍著點。”
候小五忍著又痛又癢,咬住了領口。
吱呀一聲,一名護士推門進來,外面嘈雜的聲音從門縫里漏了進來。
黎縱躺在手術臺上,由于還來不及清洗,臉上手上都還沾著血,醫生正在給他腰腹的刀口做縫合。聽見聲音他忽然偏過頭:“外面什麼聲兒啊?”
候小五一咧嘴,仰頭靠著墻:“如果我的耳朵還沒背,應該是余師兄來了。”
“他!”黎縱忽然翹起頭,醫生被他嚇了一跳,“他怎麼下來了,他那自己都跟個美人燈似的,瞎湊什麼熱鬧,外邊人那麼多萬一踩著他怎麼辦!”
候小五鼓著牛眼,看著綠油油的螞蟥一點點從自己的皮肉里被拉出來,咬著牙道:“那他…肯定是擔心你。”
黎縱打了局部麻醉,一臉輕松:“擔心我?”
“難不成是我嗎?”
“臭美吧你。”
余霆這家伙,嘴是硬得很,身體還是很誠實嘛。黎縱一方面擔心余霆,一方面又情不自禁地沾沾自喜。
操刀的醫生手一頓,視線從抖動的腹肌上移到黎縱的臉上:“黎隊長,馬上就結束了,您先忍著不要笑。”
黎縱這才稍微收斂一點,突然,他腦子里靈光一閃:“喂,猴子,我有個想法。”
候小五看著黎縱帶血的面龐,五官一皺。
……
候小五從里面打開手術室門時,余霆正被高琳攔在門口,見到門一開,所有人都爭先恐后地往里邊擠。
候小五人高馬大,手臂一張就攔住了整個門框,唯獨把余霆放了進去,還反手帶上了門。
高琳冷冷地看了一眼候小五纏著繃帶的上半身:“請讓開。”
候小五一愣,搖搖頭:“不行,咱家頭兒和余師兄有話要說,外人在不方便。”
高琳:“……”
葛新祖正要擠上前,就被抱著外套跑過來的向姍擠到了一邊。
向姍上前把干凈的衣服往候小五身上一披:“頭兒他沒事兒吧?”
“他可是兩條腿自己走進去的,能有什麼事?”
“那他怎麼還不出來?”
候小五嘴角一吊:“先保密,你們等著瞧吧。”
葛新祖踮起腳朝里面眺望,恨不得把自己脖子拉成長頸鹿那麼長:“這這這…這中了一槍怎麼還能自己走進去?打頭發絲上了?”
“中槍?”向姍扭頭看他,“誰說頭兒中槍了?”
“???”葛新祖的表情空白了一下,“不…不是中槍啊?”
……
一門之隔的手術室里,黎縱安靜地躺在手術臺上,身上蓋綠色的無紡布,手術燈的冷光照得那張臉慘白如紙,襯得臉上的血跡愈發觸目驚心。
余霆腳下一頓,機械地轉動眼珠,看了一眼站在墻邊的沉默不語的醫生和護士,臉上僅剩的一絲血色唰一聲褪得干干凈凈。
手術燈下,黎縱的眼瞼微顫,艱難地煽動著胸膛,半個腦袋都被血糊滿了,頭發里全是半凝固的血塊。
“黎縱?”余霆去摸他的臉,手止不住地劇烈顫抖,“……黎縱,醒醒?”
黎縱微微撐開眼皮:“余……”
“黎縱!黎縱你睜開眼!”
“……”
“別開玩笑了!”余霆的喉嚨在發抖,“醫生?醫生你們別站著啊,你們快救救他……”
醫生和護士杵在原地一定不懂,余霆尾音瞬間的撕裂了:“你們怎麼了??你們救他啊!”
黎縱:“余霆……”
余霆的身體支撐不住彎腰站立的重量,只能滑跪在手術臺前,捧著黎縱的臉想聽清楚他說的每一個字,明明自己還有些隱隱發燒,可胸口像是浸進了刺骨的冰水,凍得他渾身的血液都快結冰了:“黎縱別睡!你看看我!別睡過去……你們誰來想想辦法!!”
一旁的醫生竟然還后退了半步,把頭埋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