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剎那,他竟想要王辛玄死,他不想黎縱查賽神仙,不想讓黎縱再去深挖自己那些不堪的過去,因為他覺得,黎縱不可能接受那樣的自己。
驀然間,余霆驚愕地發現,他竟然天真地想要留住這個男人,他竟然會有這種……這種癡心妄想。
原來他遠比自己想象中更在乎這個男人……
可那又怎樣?余霆始終是見不得光,他和黎縱從一出生就已經背道而馳。黎縱出生優越,長在富庶的家庭,受良好的教育,被愛著長大,內心充滿正義和光明,對自由和未開有著不懈追求,他的人生崢嶸而繁華,身上的每一道傷痕都是卓著的功勛,可是……
可是余霆不一樣,那些暗無天日的過往經歷,就像一根根腐爛的樹藤織成的大網,纏著他,捆著他,扼著他的咽喉讓他掙不脫,也逃不掉,他沒有足以和黎縱匹配的干凈靈魂,他甚至連流的血也是骯臟的。
這樣的黎縱……這樣的自己……
但也萬幸,萬幸余霆足夠低劣,低劣到不配擁有這份高潔的愛,讓他可以不必忘記仇恨,不必明泯滅人性,不必忘恩負義……
余霆的胸悶得厲害,他出神地望著黎縱的側臉,忽然胸腔顫抖著抽了幾口氣:“!!!”
黎縱頓時一個激警,慌忙轉過頭來:“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余霆看著黎縱一臉擔憂,心一寸寸地發冷,最終,那一小簇迎著烈日萌生的芽孢,還是被經年累月積攢的暗潮淹沒。
余霆深深地看著黎縱,那種極度地遏制讓他呼吸滯澀,連胸口都悶得發痛。
黎縱見他欲言又止,卻久久說不出話來,眉頭擰成了一道枷鎖:“我去叫醫生過來!”
“黎縱!”余霆一把抓住他,“我沒有不舒服。”
他手背上還扎著留置針,黎縱趕緊捧住他的胳膊:“你亂動什麼,看吧,出血了,針頭都彎了……小蔡,快去叫護士來取針。”
黎縱小心翼翼地捧著余霆的手,真的是重一點怕碎了,輕一點怕丟了:“你怎麼老是沒輕沒重的,你看看,不痛嗎?自己渾身是傷不知道嗎?萬一肩膀傷口裂開怎麼辦,你的手還要不要了!”
黎縱劈頭蓋臉就罵了他一通,比自己受傷還緊張一百倍。
余霆平靜地看著他:“黎縱,如果有一天我要傷害你很在乎的人,你會怎麼樣?”
黎縱眉頭一皺:“為什麼忽然問這個?”
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那針頭卡在肉里彎了三十度,針孔處的血珠肉眼可見地變大,順著蒼白的手背滑出了一道血痕。
黎縱不敢動連著血管的針頭,只能囫圇地抓一把紙巾,一點點攢著血漬,嘴上氣鼓鼓的,手上動作卻要多溫柔有多溫柔:“你為什麼要傷害我在乎的人?”
余霆:“可能是你在乎的那個人他做錯了事。”
黎縱怒色滿滿,筆挺的鼻梁在一側臉投下直角般的陰影:“那我讓他給你道歉,行不行?”
“…………”
“嘖,不許縮手!”黎縱兇巴巴地,“你現在就在傷害我在乎的人,你在傷害你自己!你的命是我撿回來的,我都舍不得戳一下,你干嘛呢?你能不能稍微珍惜一下我的心血成果?”
“你有沒有想過將來我們可能會……”
余霆急促的話音突然一頓,黎縱心不在焉地追問:“可能會怎樣?”
你有沒有想過,將來我們可能會成為敵人……可最終余霆只是搖頭:“沒什麼。”
而黎縱也只是“噢”了一聲,他太在意余霆的傷,完全被自顧自的心疼占據了思路,沒法好好交流下去。
“……”余霆終于像放棄了什麼,神色一沉,“我有辦法抓王辛玄。”
第52章 多普勒效應
“不行!”余霆話音還沒落,黎縱一臉沒得商量,“醫生說你不能下床,萬一傷口裂開就麻煩了,抓王辛玄的事我自己想辦法,你乖乖給我躺著!”
余霆就知道,黎縱只要沾到關于他的事,專業素養就會呈現跳樓式波動,甚至情緒化,就像現在這樣,余霆的話都還沒說完,他就已經一棍子打死了。
余霆停頓了片刻,才低緩地開口:“你能不能先聽我說?”
“不……”
“如果我的存在影響你的判斷,我跟累贅有什麼區別?”
余霆沒什麼表情,那雙瞳色淡得發灰的眼睛直直地看著黎縱。
黎縱一下就妥協了:“聽你說也行,出出主意可以,但絕對不準離開這個房間。”
這不是情緒化,醫生說了,余霆現在情況只是暫時穩定下來,室顫的后遺癥就是心律不齊和血氧飽和度不穩定,要恢復心臟功能還需要好好靜養,他現在最好連走路都不要。
黎縱一向性格霸道,態度強硬,雖然在余霆面前他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步妥協,但這個絕對沒有商量的余地。
叩叩叩——
小蔡帶著護士一路跑回來,小蔡可是山溝版博爾特,胖胖的護士長被他累得直喘粗氣。
余霆的警惕性很強,剛想開口,一看到護士立馬抿緊了嘴唇。
護士長看了一眼那根彎曲的針頭:“怎麼弄得?針頭又不是豆腐做的,使多大勁兒能彎成這樣?萬一戳破血管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