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新祖又害了一聲,實在不知道怎麼安慰了,看著黎縱這個樣子,他也下不去嘴。
黎縱問他:“你信命嗎?”
葛新祖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問這個,但是他的腦子在黎縱面前一向轉不過來,一臉木訥:“不是你告訴我,人定勝天?”
是啊。黎縱以前是這麼認為。
黎縱一路走來,從不信命,他總覺所有的絕處逢生都不是僥幸,是他自己竭力反抗,才能回回逆天改命,可如今他有些動搖了。
他看著葛新祖:“有的人出生就站在終點,什麼都不用做就能衣食無憂,覓得良人幸福一生,而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爛泥里掙扎,人間疾苦一樣也沒放過他。”
葛新祖咧著嘴,試探道:“他上輩子八成……壞事做盡?”
黎縱斜眼看過來。
葛新祖低著頭,直接閉麥。他也不知道黎縱和余霆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估計說多錯多。
他干脆張開雙臂去擁抱黎縱:“來吧兄弟!”
“黎縱!!誰是黎縱!!!”手術室的玻璃門赫然被推開,戴著口罩的護士沖了出來。
葛新祖還沒抱到黎縱,就被推了個人仰馬翻。
黎縱推開擋路的人:“他怎麼樣!??”
“病人在手術中途醒了,情緒激動說要他要見你。”
醒了???
他怎麼會醒??
他為什麼會醒??
黎縱顧不得那麼多,沖進了手術室。
第47章 空白
手術室里,一臺臺精密的儀器圍著手術臺,發出密集的電子嗡鳴。
余霆躺在手術臺上,渾身被藍色的手術布蓋住,肩頭的支架高聳著,擋住了不容想象的創口,手術燈下,醫生沾滿血的雙手不斷伸進深處。
黎縱囫圇地裹上衛生服和衛生帽,沖到手術臺前:“余霆???余霆??”
護士掀開黎縱的手:“不可以碰他。”
黎縱只能收回雙手:“余霆?我是黎縱,我來了,余霆?”
余霆一直在不停地流血和輸血,一開始注入的麻醉劑很快流逝,在術中醒了過來,但痛覺仿佛并未恢復,朦朦朧朧睜了睜眼:“黎縱……”
黎縱:“我在。”
“你……”呼吸機罩著他的口鼻,呼出的熱氣化成白霧,聲音微不可聞。
黎縱把耳朵湊到他嘴邊:“余霆你說什麼?”
余霆面容慘白,睫毛輕顫:“王辛玄……”
他很艱難才吐出三個字,后面的話似乎已經說不出來了。
黎縱眼底熱浪一涌,咬著腮幫子低下頭。
余霆呼吸猛地急促起來:“他……”
黎縱的反應告訴他王辛玄跑了……他怎麼能跑……為什麼黎縱沒有殺了他……
“滴滴滴滴滴——”
心電圖忽然尖銳地叫了起來,余霆赫然睜大了眼睛,一把攥住了黎縱的手,渾身開始劇烈震顫抽搐。
黎縱瞬間心驚肉跳:“余霆你怎麼了???余霆??醫生他怎麼了!!!!”
“請您讓開!!”
護士推開黎縱上前:“病人心律失常!”
“是室顫!!”
主刀醫生額頭豆大的冷汗,一下滲了出來:“非同步電復律準備!快點!”
手術室里頓時一陣混亂,黎縱被推到了墻角——
“開始除顫!!”
“利多卡因60mg靜推!”
“縫合處要裂開,按住他!!”
“呼吸異常,給氧給氧!!”
……
一臺臺的機器相繼發出雜亂尖銳的雜音,如同死神的鐵爪摩擦發出的催魂音,死死地纏住了余霆的咽喉,鮮紅的血浸透了他身上的藍色被單,如水墨般大片暈染開。
“縫合處撕裂了!!!”
“QRS波消失,T波完全消失!”
“顫幅0.5毫伏細顫,頻率320…360…400…”
“血氧飽和度下降至75%。”
“準備栓塞劑!”
………
難以想象的巨大痛苦令手術臺上的人渾身抽搐不止,他竭力仰起上半身,又被護士殘忍地按住手腳。
黎縱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余霆全身痙攣,俊秀的面孔扭曲變形,急劇倒氣令胸膛塌陷,按著他的護士身上都染上了殷紅。
所有的雜音在黎縱的腦海中收成了尖銳的音絲,直至完全消失,慘烈混亂的一幕讓他腦海極速陷入了空白。
視線里余霆痛苦的身軀被擁向床前的護士醫生擋住,黎縱被一雙手拖拽著推出了手術室。
砰——
冰冷的玻璃門隔開了兩個世界,尖銳的催命電子聲卻仍在刺激著他的耳膜。
等在外面通道里的人一哄而上,把黎縱圍了個水泄不通。
小蔡第一個沖了上來:“余師兄怎麼了??”
陳母又急又懵:“是手術不順利嗎?為什麼門上這個燈一直叫?”
胡老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護士長趕緊下去催血!”
小蔡高喊著擠出人群:“我再去抽一回!”
“行了大嬸,你別拽了,他身上還有傷!”葛新祖推了陳母一把,拉著魂不附體的黎縱往一旁的排椅上一摁,“你臉怎麼這麼冰?頭暈不暈??里面到底什麼情況??為什麼護士把你扔出來了??余霆跟你說什麼了??……李秘書??李園!!”
秘書西裝革履,腋下黑皮包撞開人群沖進來:“少爺!”
葛新祖:“還不快去給黎隊長倒杯熱水!!”
秘書還沒站穩腳又磕磕絆絆地跑開了。
黎縱的腦子一片空白,整個世界的噪音里,他只能聽見手術室門燈發出的警報音。
那聲音如索命的鐵鏈,狠狠地捆住了黎縱的心臟,他腦海里只剩余霆痛苦扭曲的面容和大片沁染的鮮血。
葛新祖快被周圍的七嘴八舌煩死了,黎縱死死地皺著眉頭,看起來別提多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