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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北故事》第4章

  兩條街上處處有人舉著成人秀的牌子拉客,歌舞聲繁雜,鋼管舞女郎在五光十色的酒吧門口直接火辣地表演起來,下班身一條艷紅的三角褲和黑□□襪,整個人倒掛在銀色鋼管上,底下閃光不停,筆直的路口有個專宰觀光客的出租車站,全是用喊價的,汽車的大燈在馬路上晃過一抹虛白,走著走著,體內就涌出一股漩渦,我突然很想做/愛、瘋狂地做/愛────想立刻回到飯店去,不,就在這里,隨便找個什麼地方,跟高鎮東一起射/精、擁抱,大聲呼喊他的名字,達到最原始的快樂.....

  我永遠忘不了我們在曼谷的路邊接吻。

  街頭下著細雨,那個月是泰國的雨季,招牌上的霓虹燈在濕氣里模糊暈開,街口并不遠,看起來就在月亮高掛起的那一頭,我跟高鎮東搖搖晃晃地走了很久,腳步踉蹌,走幾步又停下來啃咬著對方的鼻子、臉頰,哈哈大笑......

  突如其來漩渦,將我義無反顧地卷入,我感到近滅頂的痛快。

  有些事情,提前去想得太過仔細,反而使人對前進感到膽怯。關于未來,從很久以前,我就已經抗拒提前想得太遠────我也不知道以后會怎麼樣,那時,我每天都在告訴自己:明天的事,就讓明天再說。

第2章 母親

  高二休學后我決定去做黑手(閩南語:修車),倒不是真的多喜歡這行,只是聽說若能從學徒熬成師傅,往后的薪水也是很高的,就是比較辛苦。我爸還挺支持,說是學個ㄧ技之長也好。

  在第一間機車行里作學徒的日子很操,我沒有半點經驗,一切從零開始打基礎,起初每天累得跟狗一樣,生活就剩下了工作吃飯睡覺,腦子幾乎再沒余力去胡思亂想。

  我第一個師父,也就是當時的老板曾對我說過:人不一定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一定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麼。那句話給我了很大的沖擊,猶如當頭棒喝。家里出事后我選擇休學上班,并不是我真有多偉大,而是我有自知之明。

  我不是那塊讀書料,也沒心思在課業下功夫,倒不如出去賺錢。母親過世后那一年多我的情緒一直不穩定,整日渾渾噩噩,時而暴躁,時而陰郁,虧師傅那句話莫名將我從游離的邊緣引回正常的狀態,猶如大夢初醒。

  師父敏銳地察覺到我的變化,卻不是很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我其實很感激他。

  做了將近一年多清醒的噩夢。這個夢里沒有任何妖魔鬼怪,沒有血肉模糊,它的可怕在于里面什麼都沒有。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覺得自己很『空』,四顧茫茫的感覺,由體內最深處向外擴散。我感到迷茫,不知道自己能干什麼、想干什麼、想要什麼,連用腦子『思考』的力氣都欠奉,但生活的困頓又使我維持一絲應該干點什麼的清醒,我很『急』,導致后來才產生那種荒唐到極點的念頭......

  那年,還差幾個月我就要滿十八。

  我帶著刀在公園坐了一晚,說神智清醒吧,可事隔多年后回憶起來,又覺得當時的自己簡直就是鬼附身。

  都說深夜時分的寂靜里暗藏魔鬼,果然沒說錯,那夜風很涼,我也不知自己當時哪來的沖動,竟會想到去殺人。

  現在的我已經無法對當年的自己感同身受。只記得那碗我獨自坐在公園,世界那麼大,彷佛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昏天暗地,無人來幫忙。

  沒過多久,深夜巡街的警察就來了,一個青少年于深夜獨自坐在公園里,橫豎都有盤問的必要,大概是我的樣子看起來太糟糕,也許臉上就寫著一副不良青年四個字。也許就像武俠小說里描述的那樣,充滿殺氣也不一定。

  我沒有太多驚慌,好像豁出去了一樣,巡警問什麼我答什麼,配合的很。姓名年齡、問我身上有沒有證件、為何夜不歸家……我不曉得自己哪根神經接錯,竟對那個年輕警察直說:「我想殺人。」我想我這輩子可能都忘不了當時那位警察的臉色。他一臉戒備的與我周旋起來,大約是懷疑我喝了酒或嗑了藥,后來他在我身上搜出那把三百九十九塊未拆封的水果刀,連售價標簽都還貼著,于是我被帶回了警局。

  因為未滿十八歲,也尚未作案,經過一連串盤問,他們雖然覺得我意識邏輯清晰,卻還是把我送到醫院驗血。結果呈陰性反應,一切正常。他們將之總結于青少年心理問題,并感嘆發現的實時,但為了教化與防患未然,照程序我還是被送到了少福機構定期做心理輔導,他們安排了家訪,還得不時追蹤。

  我的輔導師是一位姓林的中年女性。幾次面談下來,似乎覺得我問題不大,卻也不敢掉以輕心。了解我們家里的狀況后也一副搖頭嘆氣的模樣,每次的輔導時間不斷給我灌輸各種正面思考,以及一些她自己接觸過的實際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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